萧执离京的第七天,云知夏终于用平安符里的钥匙打开了书房的暗格。
暗格里整齐地码放着几本账册、一叠信函和一张名单。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在灯下一一查看。账册记录了军饷从户部拨出后的每一笔去向,最终流入的私库主人赫然写着右丞相和几位朝臣的名字。而那份名单上,云州知州李肃的名字后面,清清楚楚标注着"云相门生"。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叠信函。其中一封是父亲写给右丞相的密信,上面写着"梅花计划如期进行,北疆军心已乱,可趁机行事"。字迹与父亲如出一辙,日期正是军饷失踪前三天。
云知夏手指发抖,信纸簌簌作响。她从小敬重的父亲,竟真参与了这等祸国之事?
"小姐!"青杏突然推门而入,吓得她差点打翻灯台,"宫里来人了,说皇上急召!"
云知夏匆忙将证据放回暗格,只带了那封密信。"可知何事?"
"说是北疆战报。"青杏帮她整理衣冠,"好像...不太妙。"
皇宫肃穆压抑,云知夏跪在御书房冰凉的地砖上,额头沁出冷汗。皇帝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战报。
"云氏,你可知罪?"皇帝声音冷如寒铁。
云知夏心跳骤停:"臣妇不知..."
皇帝猛地转身,将战报掷在她面前:"萧执陷入重围,全军覆没!而截获的敌军密信显示,有人泄露了我军布防!"
云知夏眼前一黑,伸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全军覆没?萧执他...
"朕一直怀疑,你父亲与右丞相勾结,如今看来,连你也参与其中!"皇帝怒喝,"好一个美人计!"
"陛下明鉴!"云知夏重重叩首,"臣妇对此一无所知!相反,臣妇有证据证明父亲与军饷亏空案有关!"
她颤抖着取出那封密信呈上。皇帝接过,眉头越皱越紧。
"这信从何得来?"
"是...是萧将军离京前留下的证据。"提到萧执的名字,云知夏喉头哽咽,"臣妇还发现更多,都在将军府书房暗格中。"
皇帝凝视她片刻,突然高喊:"来人!即刻搜查相府和将军府!将云相收监审问!"
侍卫领命而去。云知夏跪在原地,浑身发冷。她刚刚亲手将父亲送入了大牢。
"云氏,你为何要揭发自己的父亲?"皇帝忽然问。
云知夏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因为...萧将军曾说要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我的判断告诉我,忠于大周比忠于家族更重要。"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挥手:"你回去吧。在查明真相前,不得离开将军府。"
回到空荡荡的将军府,云知夏像一具行尸走肉。青杏哭着迎上来,说相府已经被抄,老爷被押入天牢。
"小姐,他们说...说将军战死了,是真的吗?"青杏泣不成声。
云知夏没有回答。她机械地走到书房,从暗格里取出所有证据,然后回到卧房,将门反锁。
窗外开始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云知夏蜷缩在床角,怀中抱着萧执留下的白玉平安扣。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院中的梅树。
她想起萧执教她防身术时认真的眼神,想起他在黑市里紧握她的手,想起生辰那晚他亲手做的饭菜...每一个回忆都像刀子剜着她的心。
"你说过会回来的..."她对着空气呢喃,泪水浸湿了衣襟。
三天后,宫里传来正式消息:萧执战死,尸骨无存。同一天,云相和右丞相被定下叛国罪,秋后问斩。
云知夏躺在床上,高烧不退。大夫说是悲伤过度,加上风寒入体。青杏日夜守候,喂她喝下一碗碗苦药,却不见好转。
"小姐,您得吃点东西..."青杏捧着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云知夏摇头,转向墙壁。她不想吃,不想喝,甚至不想再醒来。父亲是叛国贼,丈夫战死沙场,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小姐..."青杏突然压低声音,"程副将偷偷回来了,说有要事见您。"
云知夏猛地转身,眼前一阵发黑:"程岩?他还活着?那萧执..."
"将军确实下落不明..."青杏扶她坐起,"但程副将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云知夏强撑着来到偏厅。程岩一身布衣,满脸风霜,见到她立刻跪下:"夫人!"
"萧执呢?"云知夏直接问,声音嘶哑。
"属下不知。"程岩抬头,眼中闪着异样的光,"但属下突围前,将军让我带话给您——'梅花深处,自有归途'。"
云知夏愣住。这是萧执教她下棋时说过的话,当时她被困在角落,他指点她另辟蹊径。
"他还说了什么?"
程岩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布条:"这是在敌军将领身上找到的。"
布条上是右丞相的笔迹,写着"按计划行事,务必全歼萧部"。但最让云知夏震惊的是火漆印——那不是右丞相的印,而是云家的家徽!
"这不可能..."她摇头,"父亲绝不会蠢到用自己的印。"
"属下也这么想。"程岩低声道,"所以将军怀疑,朝中还有更大的鱼。"
云知夏脑中灵光一闪。如果父亲是被栽赃的,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谁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接触云家的印章?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程岩,我要见皇上。"
"现在不行。"程岩摇头,"朝中有人要您的命。将军府外至少有五批杀手,都是不同派系派来的。"
云知夏苦笑。是啊,她现在既是叛臣之女,又是阵亡将军的遗孀,多少人想除之而后快?
"那怎么办?"
"等。"程岩坚定地说,"将军说过,只要夫人平安,他自有办法。"
正说着,云知夏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大夫正在为她诊脉。见她醒了,大夫露出笑容:"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云知夏如遭雷击。有喜?她和萧执只有那一次...是右丞相设宴那晚,他们第一次同床而眠。
"多久了?"
"约两个月。"大夫笑道,"胎象很稳,只是夫人忧思过度,需静养。"
大夫走后,云知夏轻抚平坦的腹部,泪水无声滑落。萧执的血脉在她体内生长,这是他在世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也是她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小姐..."青杏红着眼眶,"您得保重身子,为了小少爷..."
云知夏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是的,她不能倒下。无论为了未出世的孩子,还是为了可能还活着的萧执,亦或是被冤枉的父亲,她都必须坚强。
"青杏,去把书房暗格里的证据都拿来。"她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再派人去请程岩,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窗外,雪停了。一株红梅在白雪中傲然绽放,鲜艳如血。云知夏站在窗前,握紧那枚白玉平安扣。
梅花深处,自有归途。萧执,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