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古堡的书房,气氛与之前的董事会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旁观的审视,只有近乎凝固的沉重。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上,摊开的不是葡萄园的规划图,而是一份份冰冷的财务文件和资产清单。
邓律师站在桌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不赞同与深深的忧虑。他手中拿着刚刚汇总完成的初步评估报告,指尖微微发颤。
“大小姐,”他的声音干涩,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请您务必三思。您刚刚继承这份庞大的遗产,尚未完全接手熟悉,此刻就贸然动用如此巨额的流动资金,甚至抵押核心股权,风险实在太高了!国栋集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宋副董他们虎视眈眈,一旦您的资金链出现任何问题,或者被对手抓住把柄,他们很可能借此发难,质疑您的管理能力,甚至动摇您的控制权!这无异于将您最大的软肋暴露于人前!”
林婉清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窗外是沐浴在阳光下的、价值连城的葡萄园,但她眼中看到的,却是国内财经新闻里那张刘耀文被围堵的冷峻侧脸,是唐笑笑电话里带着哭腔的慌乱。
邓律师的话,她听进去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心上。他说的没错,这很冒险,甚至很愚蠢。将自己刚刚到手、尚未捂热的亿万身家,去填一个深不见底、胜负未卜的巨坑?任何一个理智的商人都会嗤之以鼻。
但是……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邓律师预想中的冲动和慌乱,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
“邓律师,您说的风险,我都明白。”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但如果我现在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用卑劣的手段毁了他,那我守着这堆冰冷的数字和地产,又有什么意义?”
她一步一步走回书桌前,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着惊人财富的文件,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决绝的利用。
“财富的意义,不就在于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吗?”她抬起眼,直视着邓律师,“如果我现在不用它,那我继承它,便毫无价值。”
邓律师被她的眼神和话语震住了。那不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女的盲目,而是一个女人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清晰而坚定的选择。他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她父亲林国栋当年在商场上破釜沉舟时的影子。
“可是,大小姐,刘总那边情况未明,金额如此巨大,万一……”邓律师艰难地开口,“万一最终无法挽回……”
“那就无法挽回。”林婉清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从头再来。他若一无所有,我便陪他重头再来!”
这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却重逾千斤。仿佛那亿万家财,那唾手可得的顶级生活,在那个人面前,都可以轻易舍弃。
邓律师彻底无言了。他看着她清亮而坚定的眼眸,知道自己再无法动摇她的决心。他沉默了良久,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奈、敬佩与担忧的复杂情绪。
他将手中的评估报告双手递到林婉清面前,声音恢复了职业的沉稳,却多了一丝肃穆:“根据初步评估,您目前可以快速调动的现金及等价物约为五亿八千万美元。此外,您名下四处非核心地产、部分海外证券以及玫瑰古堡酒庄的部分股权,可以用作抵押,预计最快能在七十二小时内筹措到总额约……十五亿美元的资金。”
十五亿美元。 一个足以让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疯狂的天文数字。 此刻,却即将被孤注一掷地投入一场前途未卜的豪赌。
林婉清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报告,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没有一丝犹豫。
“够吗?”她问,像是在问邓律师,又像是在问自己。她不清楚刘耀文那边到底需要多少才能稳住局势,才能对抗那所谓的“完整证据链”。
“这……已经是极限,而且速度太快,会在市场上引起波动,也会让我们在后续谈判中处于不利位置。”邓律师谨慎地回答,“但这笔钱,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至少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时间……”林婉清喃喃道,对,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为他争取时间。
她不再犹豫,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万宝龙钢笔——那是她父亲林国栋的遗物。笔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随即稳稳定格在文件需要签名的地方。
墨水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个签名,一道道授权指令,从她笔下流淌而出。每一个签名,都代表着一笔巨额资产的调动或抵押,代表着她将自己与新获得的商业帝国捆绑,投入了那片远在东方、正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中。
没有瞻前顾后,没有斤斤计较。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孤勇。
邓律师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以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魄力,签下一份份可能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文件。他仿佛看到了一场盛大而残酷的祭礼,而她,是那个毫不犹豫将自己献祭的祭司。
当最后一份文件签署完毕,林婉清放下笔,轻轻吐出一口气。肩膀似乎微微松懈,但脊背却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
她拿出手机,这一次,不是拨打那个可能永远无法接通的号码,而是直接编辑了一条短信,收件人是徐子墨。内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资金已备。需要多少,何时何地,随时告知。——林婉清”
她看着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然后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连接那个遥远战场的唯一纽带。
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那片广阔的土地。阳光依旧灿烂,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将自己与那片土地、与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男人,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赢,或许共享荣光。 输,便是万劫不复。
这是一场押上她全部身家、乃至未来命运的豪赌。 而她的赌注,只有一个——刘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