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级法院最大的刑事审判庭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穹顶高阔，国徽高悬，象征着法律的庄严与肃穆，却也无法完全驱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的紧张与窥探欲。
旁听席座无虚席，镁光灯在允许拍照的短暂时间里疯狂闪烁，捕捉着每一个当事人的细微表情。后排挤满了各路媒体记者，伸长脖子，笔尖在本子上飞快移动。林婉清坐在前排旁听席正中央，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西装套裙，面容平静，脊背挺得笔直，只有膝上紧紧交握、指节泛白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徐子墨和唐笑笑坐在她身后不远处，同样面色紧绷，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全体起立！”
伴随着书记员清晰的声音，审判庭内所有人应声而起。三名身着黑色法袍的法官缓步走入，在审判席就坐。主审法官是一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男性，他环视全场，敲下法槌。
“现在开庭审理刘耀文涉嫌内幕交易、操纵证券市场罪一案。”
法槌声落，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侧门打开，两名法警带着刘耀文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简单的深色衬衫和西裤，没有系领带，短发一丝不苟，面容清减了些许，下颌线更加分明，却不见丝毫颓唐。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步入被告席时，视线极其短暂地、几不可查地与林婉清交汇了一瞬，随即平静地移开，仿佛这只是寻常的一天，寻常的场合。
林婉清的心脏却在那一眼交汇时被狠狠揪紧。她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隐藏极好的疲惫，也看到了那份永不屈服的傲然。
控方检察官率先起身，陈述案情。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将刘耀文描绘成一个利用资本优势和信息壁垒，肆意玩弄市场规则、牟取暴利的冷酷资本家。每一个词语都经过精心打磨，极具煽动性和批判性。
“下面，请法庭允许我方出示第一组证据。”检察官转向法官，得到示意后，工作人员将证据投射到巨大的屏幕上。
那是数份复杂的资金流水截图。
“证据一，显示在星耀集团宣布收购‘星海科技’前三日，一个由刘耀文实际控制的海外离岸账户，突然收到一笔来自与收购项目密切相关的私募基金的巨额汇款，金额高达五千万美元。”
“证据二，显示在上述利好消息公布、星耀股价连续涨停期间，该离岸账户通过数个复杂渠道，分批抛售其早已持有的巨额星耀股票，精准套现，获利惊人。”
屏幕上线条交错，数字冰冷，日期清晰，逻辑链看似完美闭环。每一笔转账，每一个时间点，都精准得令人窒息。旁听席上传来抑制不住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记者们疯狂记录。
检察官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在望的意味：“这些资金流向和时间点的高度吻合，充分证明了被告人刘耀文利用其职务便利，提前获取内幕信息，并进行非法交易，严重扰乱证券市场秩序！”
刘耀文的辩护律师，那位鬓角花白的张律师，冷静地起身：“反对。控方所指控的‘实际控制’缺乏直接证据。仅凭资金流转路径推测，无法证明该账户与我的当事人存在必然联系。我方要求控方提供账户开户人的直接认证资料及与我当事人的关联证明。”
“反对有效。”主审法官看向检察官，“控方需就账户控制权问题补充举证。”
检察官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我方将后续传唤相关证人出庭作证。现在，请允许我方出示第二组证据：内部证人证词。”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的中年男人被带入证人席，他就是财务部副总监王海。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不敢看向被告席。
在检察官的引导下，王海声音略显干涩地陈述，称其在一次高层会议后，无意间听到刘耀文与特助徐子墨密谈，提及了收购星海科技的具体时间表和预期股价涨幅，言语中暗示将借此机会“操作一番”。
他的证词细节丰富，甚至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和部分对话内容，听起来极具可信度。
“你确定你听到的是刘耀文本人的声音？内容无误？”检察官追问。
“我……确定。”王海低下头，“当时虽然隔着门，但刘总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而且徐特助也在……”
旁听席一片哗然。人证物证似乎都在将刘耀文推向深渊。
张律师再次起身，进行交叉质询：“王海先生，请问您听到这段对话的具体日期和时间是？”
王海报出了一个日期。
“据我方查阅的公司记录，当天那个时间，刘耀文先生正在三号会议室接待海外审计团队，有完整的会议纪要和监控录像为证。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您所说的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张律师语气陡然严厉。
王海脸色微微一白，强自镇定：“可能……可能我记错日期了，大概是前后几天……”
“到底是前几天还是后几天？具体是哪一天？”张律师步步紧逼，“如此重要的证词，连时间都无法确定吗？”
“我……我需要回想一下……”王海额头渗出细汗。
“此外，”张律师乘胜追击，“据我方了解，您的女儿目前正在海外一所每年学费高达数十万美金的私立学校就读。而就在您出庭作证前三天，您的账户收到了一笔来自境外的、高达两百万人民币的汇款，汇款方背景不明。请您向法庭解释这笔资金的合法来源？”
“反对！”检察官立刻起身，“辩方律师在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证人进行污名化揣测！”
“法官大人，我只是在合理质疑证人作证的动机和可信度！”张律师据理力争。
法庭内顿时陷入一片激烈的辩论。法官敲槌要求肃静。
王海坐在证人席上，脸色灰白，身体微微发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张律师成功动摇了王海证词的可信度，但控方出示的那些冰冷而看似完美的资金流水证据，依然像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被告席上空。逻辑链看似无懈可击，即便账户控制权存疑，即便证人证词有瑕，但那精准的时间点和巨大的金额，依然构成了强大的有罪推定。
刘耀文自始至终安静地坐着，面容平静无波，仿佛这场关乎他命运的巨大风暴与他无关。只有在他微微抬起眼帘，看向旁听席上那个为他紧绷着全部神经的女人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林婉清迎着他的目光，心脏抽紧。她知道，形势依然对他们极为不利。控方的“铁证”尚未被真正推翻，法庭的天平，依然在向着深渊的方向倾斜。
庭审的第一日，就在这高度紧张、针锋相对的氛围中结束。法官宣布休庭，明日再审。
法警将刘耀文带离被告席。他经过林婉清身边时，脚步未有停留，只是唇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用一个只有她能看懂的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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