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2

林小诺的手机第三次震动时，她正在核对季中赛的行程表。前两次都是父亲的来电，她没接——屏幕上"董事长"三个字像一道枷锁，每次闪烁都让她呼吸发紧。

"不接吗？"季星辰从战术板前抬头。

"推销电话。"她勉强笑笑，划向拒接键的手指却在看到第三条消息时僵住了。母亲的主治医师发来一张CT照片，下面附着简短的文字：「林小姐，您母亲的最新检查结果不太乐观，建议尽快来医院一趟。」

战术笔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弹出一声脆响。季星辰弯腰去捡，起身时发现林小诺的脸色白得吓人。

"出什么事了？"

"我妈...病情恶化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得回北京一趟。"

季星辰立刻摸出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林小诺的反应大得出奇，"我是说...队里还有训练赛。"她慌乱地收拾背包，把充电器塞进去又拿出来，"我最多请两天假，比赛前肯定回来。"

季星辰按住她发抖的手："小诺，看着我。"

林小诺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季星辰突然意识到，认识三年来，他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人。

"需要什么随时打电话。"他最终只说，"战队的事别担心。"

走廊拐角的楼梯间，林小诺终于回拨了父亲的电话。刚接通，听筒里就传来冰冷的质问："终于舍得接电话了？"

"妈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知道关心了？"父亲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两年不回家，我还以为你早忘了自己姓林。"

林小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今晚就飞北京。"

"不必了。"父亲冷笑，"王院长说你母亲需要静养。倒是你——董事会已经表决通过，下周一正式出任集团副总裁。"

"什么？我不..."

"这不是商量。"父亲打断她，"要么周一出现在董事会上，要么永远别进医院大门。"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记耳光。林小诺慢慢滑坐在地，把脸埋进膝盖。泪水浸湿牛仔裤的瞬间，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经理..."火苗举着保温杯僵在原地，"我、我只是想给你送姜茶..."

少年手足无措地站着，杯口飘出的热气在空气中画出慌乱的轨迹。林小诺慌忙擦脸，却听到火苗轻声说："我妈妈生病的时候，我也总躲起来哭。"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保温杯放在她旁边："但后来我发现，哭完再回去，妈妈反而更担心。"

林小诺接过杯子，姜茶的辛辣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起一阵暖意。火苗掏出手机："我们甘肃有个说法，亲人生病时，收集一百个祝福就能好转。"他点开相册，"这是去年我外婆住院，全队帮我拍的。"

屏幕上，STG队员们做着各种鬼脸，每人手里举着一张写有祝福语的纸条。最下方是季星辰——他难得地对着镜头微笑，纸条上写着"早日康复"四个工整的字。

"其实..."火苗低头抠着鞋带，"当时教练连夜开车带我去医院，差点错过比赛。"

林小诺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不再冰冷。她摸了摸火苗支棱着的头发："谢谢。"

当晚的训练赛，STG状态出奇地好。季星辰站在队员们身后，目光却不时瞟向空着的经理座位。第三局结束时，火苗突然举手："教练，我们能提前结束吗？"

"理由？"

少年们交换着眼色，最后凌霄开口："我们想给经理做个加油视频。"

季星辰挑眉："你们知道了？"

"火苗这个大嘴巴。"流星吐槽，却立刻调出剪辑软件，"但我们觉得，与其瞎担心，不如做点实际的。"

阿夜已经架好手机："教练你也得来，你是队长嘛。"

视频录到第十遍才满意。当最后一个人说完祝福语，训练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众人转头，看见轻语扶着气喘吁吁的林小诺站在门口，她手里攥着机票，发梢还在滴水。

"改签了明早的航班。"她平复着呼吸，"我想...想先来看看你们..."

话音未落，火苗已经点击播放。大屏幕上，十张笑脸依次绽放：

"经理加油！我是火苗，我用甘肃话跟你说——病嘛，就是个纸老虎！"

"北京烤鸭等着你呢！我是流星..."

"阿姨早日康复，STF永远是一家人。"这是向来寡言的凌霄。

最后出现的季星辰只说了简单一句："早点回来，战队需要你。"但镜头晃动前，能听到画外音有人小声提醒"说点暖心的啊"，以及他无奈的叹息。

林小诺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身想掩饰，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语不知何时叫来了二队和三队的成员，二十多个年轻人瞬间将她围在中间。

"STF——"

"必胜！"的吼声震得天花板都在颤动。

季星辰穿过人群，将车钥匙塞进她手里："地下车库B2区，后备箱有给阿姨准备的补品。"

林小诺抬头看他，发现男人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那些补品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

雨越下越大。季星辰坚持送她去酒店，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向停车场。雨水在水泥地上汇成细流，倒映着霓虹灯破碎的光影。

"我爸不会让我回来的。"林小诺突然说，"他一直反对我搞电竞。"

季星辰沉默片刻："三年前我父亲肝癌晚期，俱乐部瞒着没告诉我，因为第二天是保级赛。"

林小诺猛地停住脚步。

"等我赶到医院时，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季星辰盯着雨幕，"最后他握了握我的手，我知道他是让我回去训练。"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林小诺第一次听他说起这段往事，心脏疼得像被攥紧。

"所以你后来退役..."

"不是因为那场比赛输了。"季星辰轻声说，"是因为我突然不明白自己在为什么而战。"

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林小诺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交叠处传来的温度。

"这次不一样。"她说，"我们都很清楚为什么而战。"

季星辰的手紧了紧。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但某种无声的承诺在雨声中悄然缔结。

第二天清晨，季星辰在基地门口遇到了不速之客。黑色奔驰S600里走下的男人与林小诺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

"林董事长。"季星辰并不意外，"小诺已经去机场了。"

林父打量着他的队服，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你就是季星辰？那个打游戏输到退役的选手？"

基地门口进出的队员纷纷驻足。季星辰面不改色："请进吧，外面雨大。"

会客室里，林父直接扔出一张支票："我女儿这两年承蒙关照。这是补偿费，从今天起她不再与贵俱乐部有任何关系。"

季星辰没看支票上的数字："这事您应该和小诺商量。"

"商量？"林父冷笑，"让她继续陪你们玩过家家？知道林氏集团市值多少吗？"

"知道。"季星辰平静地说，"去年净利润下滑17%，主要因为医疗器械板块被TKT母公司抢走大单。"

林父的表情瞬间凝固："你怎么..."

"小诺从不透露家里的事。"季星辰打开投影仪，"但这些是公开财报数据。"他切换画面，"有趣的是，TKT电竞俱乐部突然获得大笔注资的时间，恰好与贵司失去军区医院订单的时间吻合。"

林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季星辰继续道："更巧的是，这次季中赛的指定医疗赞助商，正是TKT背后的韩星生命科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好奇。"季星辰直视对方眼睛，"您突然要求小诺回去，是真的为了家族企业，还是迫于某些压力？"

林父猛地站起，却在这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键盘声。声音来自半开的门缝外——火苗和凌霄正在训练室进行某种复杂的操作，三块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这是..."

"实时战术模拟系统。"季星辰引他走向训练室，"小诺参与开发的，目前全球只有三家俱乐部具备同等技术。"

室内，十名队员戴着特制眼镜，正在全息投影中进行虚拟对战。看到陌生人进来，火苗赶紧暂停程序，结果不小心按错键，调出了一组复杂的生理参数分析图。

"这是？"

"哦，这是根据昨天的训练数据生成的负荷监测。"火苗笨拙地解释，"经理说要科学训练，避免伤病...啊！"他突然指着其中一项数据，"教练你的手腕疲劳值又超标了！"

林父怔怔地看着这些他无法理解的画面。墙上电子屏滚动播放着STG的赛程表，其中"季中赛决赛"的日期被特别标注，旁边贴着一张便签——"小诺生日，准备蛋糕"。

"她真的...把这里当作家了？"林父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季星辰没有回答。窗外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展示柜的奖杯上。那里有林小诺作为经理拿到的第一个冠军奖杯，底座刻着"致我们的星辰大海"。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林父接起电话，脸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这位商界强人突然踉跄了一下。季星辰扶住他："医院来的电话？"

"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季星辰拿起外套，"我送您去机场。"

奔驰驶向浦东机场的路上，林父一直沉默。直到航站楼映入眼帘，他才突然开口："小诺妈妈一直支持她搞电竞。两年前那场病，就是因为和我吵架..."

季星辰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这次如果..."林父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能不能请你...暂时别告诉小诺战队的事？让她安心陪妈妈几天。"

季星辰点头，同时将手机静音——屏幕上正弹出轻语发来的消息：「查到关键证据，TKT确实操纵过三年前那场比赛。风暴要来了。」

飞机冲上云霄时，STG基地正召开紧急会议。轻语带来的证据让所有人震惊——三年前季星辰与TKT的对决中，有人远程操控了比赛服务器的网络延迟。

"但最劲爆的是这个。"轻语播放一段录音，背景音里有Storm的声音：「老头子说必须让季星辰输得难看，不然中国市场的收购案会受影响。」

"收购案？"阿夜皱眉。

"林氏集团。"轻语调出文件，"当时TKT母公司试图低价收购林氏的医疗AI专利，需要一场'中国电竞不堪一击'的舆论造势。"

季星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林父的突然出现，TKT对季中赛的异常重视，甚至王总监的种种施压。

"所以这次..."火苗瞪大眼睛，"他们还是想搞垮STG？"

"不止。"轻语表情凝重，"根据内部消息，TKT背后资本正在做空林氏股票。如果季中赛STG再输..."

会议室鸦雀无声。季星辰望向窗外，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他想起林小诺登机前发的信息：「等我回来」，简单四个字，却承载着太多未言明的信任。

"计划不变。"他站起身，"但训练强度加倍。"

队员们离开后，季星辰独自留在战术室。白板上已经写满对阵TKT的战术分析，最中央贴着Storm的照片。他拿起笔，在照片旁写下三个时间点——三年前被操纵的比赛，一周前的友谊赛，以及三天后的季中赛。

笔尖悬在第三个日期上，墨水晕开一个小黑点，像一轮微型黑洞，吞噬着所有过往的阴霾。

手机震动，是林小诺发来的照片。病床上的林母戴着氧气面罩，却微笑着举起手——手腕上戴着STG的应援手环。照片边缘能看到林父的身影，他正弯腰调整输液速度，桌上放着印有STG队徽的水果盒。

「妈妈说会好起来的」消息紧随其后，「她说要亲眼看到我们拿世界冠军」

季星辰保存了照片。窗外，暮色中的上海华灯初上，无数光点连成一片星辰大海。他打开战队群聊，发出明天加训的通知，然后附上火苗教他的那个甘肃祝福方式——一百个加油表情刷满了屏幕。

战术室的灯一直亮到黎明。当时钟指向五点，季星辰揉了揉酸痛的颈椎，发现火苗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少年手里还攥着战术笔，笔记本上画满了针对Storm的走位预判。

季星辰轻轻给他披上外套，关掉了顶灯。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栅，像一道道等待跨越的终点线。

三天后，季中赛的舞台将见证一场迟来的对决。但此刻，在这间充满咖啡味和键盘声的战术室里，某些比胜利更重要的东西，已经在黑暗中悄然生根，向着光亮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