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8

林小诺的高跟鞋踩在金融中心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西装外套的衣襟，第八次核对着平板电脑上的商业计划书，指尖在"商业价值评估"那一页停留了很久——那里用刺眼的红色标注着STG近三个月直线下滑的各项数据。季星辰走在她身侧，手里提着装有战队周边样品的黑色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包带在他肩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金氏投资的王总很看好电竞产业。"引荐的中间人边走边说，皮鞋在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不过他更关注年轻化的IP。"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他们最近投资了REAL战队，就是那个平均年龄17岁的新队。"

电梯镜面映出林小诺疲惫却精致的妆容。她今天特意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涂了最显气色的口红，但眼底的青黑连遮瑕膏都盖不住。季星辰伸手替她正了正有些歪斜的胸牌，指尖在碰到她肩膀时顿了顿——这半个月他们跑了十七家投资方，被拒了十六次，每次拒绝的理由都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戳在他们最痛的地方：队员年龄、热度下滑、商业价值缩水......

会议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林小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看着王总慢条斯理地翻着计划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她的腿，又在与她视线相遇时装作在看手中的文件。

"林经理很年轻啊。"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这么漂亮的姑娘做电竞太辛苦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季星辰，"跟着一群过气选手折腾，不如考虑换个发展方向？"

林小诺背脊一僵，脸上维持着完美的职业微笑，指甲却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王总说笑了，电竞行业需要的是专业和热情，我们STG的实力有目共睹。"

王总笑了笑，把计划书推到一边，杯中的茶水在桌面留下一圈水渍："说实话，你们战队现在没什么商业价值。"他掰着手指数，每说一句就像在宣读判决书，"选手年龄偏大——电竞这行25岁就是老人了；热度过了——你们夺冠都三个月了；连社交媒体数据都在下滑。"他突然倾身向前，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不过......"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金表带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如果林经理愿意私下吃个饭详谈，投资也不是不能考虑。"那只戴着婚戒的手状似无意地碰了碰林小诺的手背，"我太太这周都不在家。"

季星辰的拳头在桌下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林小诺死死按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肤里，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感谢王总厚爱。"她的声音像绷紧的弦，每个字都咬得极轻却极重，"STG还是希望以专业实力赢得合作。"

走出大厦时，林小诺的高跟鞋崴了一下。季星辰扶住她，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掌心冰凉得像块石头。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扭曲得不成形状。

"畜生。"季星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林小诺摇摇头，掏出手机划掉日程表上又一个名字。她的锁骨在西装领口下显得格外突兀——这半个月她瘦了整整八斤，原本合身的西装现在空荡荡地挂在肩上。

第二天见的李总更直接。他坐在真皮转椅里，心不在焉地翻着季星辰精心准备的比赛集锦，中途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场，留下助理敷衍地说"有消息会联系"。季星辰看见自己的U盘被随意丢在办公桌上，旁边是REAL战队亮眼的数据报告。

第三天见的陈董直接在饭局上喝多了。酒过三巡，他拍着季星辰的肩膀，喷着酒气说："老弟，不是我说，你们那几个选手都快25了吧？这在电竞圈跟退休老头有什么区别？"他打了个嗝，"现在投资人要的是新鲜血液，是能带货的小鲜肉，谁在乎你们拿过什么冠军？"

回程的出租车上，林小诺的邮箱弹出新消息。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然后把手机递给季星辰。那是某家直播平台的回绝函，措辞客气又残忍：【经评估，贵战队目前流量不符合我司签约标准，建议贵司考虑培养新人或转型其他内容方向】。

季星辰望向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里，巨大的电子屏正在播放某支新兴战队的宣传片，平均年龄18岁的少年们在镜头前活力四射。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细纹和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退役时，镜中的那张脸也是这般疲惫而苍老。

基地里，阿夜告诉他们又有个青训生被挖走了。"REAL开的价是我们三倍。"他苦笑着把离职协议塞进抽屉，那里已经摞了五份同样的文件，最上面那份的墨水还没干透。训练室里，流星和凌霄正在沉默地双排，屏幕上不断跳出失败的提示，谁都没有说话。

深夜的办公室里，林小诺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财务表上的赤字像一道流血的伤口，触目惊心地提醒着她：如果下周再没有资金注入，STG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她点开相册里夺冠时的照片——画面里的自己正被队员们高高抛起，彩带与笑容都那么耀眼，而现在，那些笑容正在被现实一点点磨灭。

季星辰端着咖啡进来时，发现她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他轻轻关掉显示器，看见反光的屏幕上映出自己憔悴的脸，和身后墙上那面已经蒙尘的冠军锦旗。窗外，最后一盏霓虹灯也熄灭了，整个城市陷入黑暗，只有电脑主机发出的微弱蓝光，像极了他们即将熄灭的电竞梦想。

在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份解散预案。林小诺不知道季星辰已经看过了，就像季星辰不知道她偷偷联系了父母准备借钱。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挽留这个摇摇欲坠的梦想，却都默契地没有说破——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