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第三日,太后病了。
弘历和琅嬅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几个宫人端茶递水的围在床边,福伽蹲坐在床边替太后揉摁太阳穴。
太后额头上敷着棉巾,躺床上哼唧。
弘历你们怎么伺候皇额娘的?太医呢,都干什么吃的!
弘历一踏进慈宁宫就怒吼出声,步子迈得很大,急匆匆的靠近床榻,身上的朝珠噼啪作响
稍微落后几步的琅嬅穿得素净,辫发盘头簪了两只玉簪。她拧着细眉红着眼眶的看了一眼太后憔悴的病容,捏着帕子摁了下眼角,关切道:“陈太医,胡太医,皇额娘她怎么了,究竟是哪儿不舒服。”
福伽在琅嬅和弘历看不见的角落里给两位太医使眼色,示意他们按照她的意思来。
胡太医硬着头皮回话,“回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脉搏细弱无力,心悸气短,头晕乏力,是忧思过度,情绪起伏太大所致,修养几日便可无恙。”
福伽:“皇上,太后娘娘惦记着您膝下唯有三子,时常在佛堂起伏就盼着后宫有更多嫔妃诞下子嗣。今日忽闻您新封的答应有喜了,一时激动才昏厥的。”
弘历是儿子不孝,不能让皇额娘安心颐养天年。胡太医,太后就交给你照顾了,朕要看到太后恢复如初。
胡太医磕头应下。
琅嬅皇上,您先去上早朝吧,皇额娘这里臣妾照看着,稍后臣妾再安排嫔妃侍疾。
弘历摆手,沉声道:“皇额娘凤体抱恙,朕无心安坐于朝堂之上。王钦,去宣布今日的早朝取消了,朕就和皇后留在慈宁宫,守着皇额娘,直至她醒来。”
在床上沉睡的太后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收紧,拽着褥子。
大臣们早早候在乾清门却久久等不到皇上,看着上面空荡荡的龙椅,众大臣眼神四处乱飞,无声的交流信息。
过了许久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来宣布,众人才得知太后病了,皇上皇后在慈宁宫侍奉汤药。而六宫嫔妃也得了琅嬅懿旨,奉旨在各自宫里为太后抄经祈福。
弘历琅嬅夫妻俩大张旗鼓的在慈宁宫住下为皇太后侍疾,亲力亲为不假借他人之手。知道病中的额娘思念年幼的弟妹,皇上特意把恒娖长公主和果亲王接回慈宁宫一起陪伴生病的额娘。
不说慈宁宫的下人感叹皇上皇后仁孝,兄友弟恭。传到宫外,王公贵族一个个都在宣扬帝后事母至孝,文人墨客纷纷写诗歌颂帝后的事迹,并且在民间广泛流传。
啊,皇上真是个大孝子,皇后真是好儿媳啊。
知道内情的太后恨得牙根痒痒,每每听到众人对弘历和琅嬅的赞叹她气得要吐血,又奈何不了这对作戏的夫妇。
说是侍疾,帝后二人哪能真正上药,最多就是守在床边,偶尔递个帕子。要说累也就是出去亲自把药端过来再伺候太后喝药。
每日准时有五大海碗褐色的汤药,苦到舌头发麻。但凡她流露出一丝不情愿,弘历和琅嬅就兴师动众的哄着她,弘历甚至跪在床边喂她喝药。
有时琅嬅会噙着笑意对上太后的视线后给恒娖递一碗汤,有时候是弘历单独把弘曕拉到一旁说话,但大部分时间弘历都目光沉沉的盯着龙凤胎兄妹俩……
种种原因之下,太后“病愈”了,世人纷纷赞叹皇上皇后孝心可嘉,感动上苍。
太后皇帝日理万机,你在慈宁宫耽误了几天,想必有不少政务堆积在案。你的孝心哀家知道了,如今哀家已然痊愈,国事要紧,你快些回去处理朝政……
太后皇后也是,这六宫事务繁忙,你不仅要照料有孕嫔妃和几个孩子,还要兼顾哀家这里,你看你这几天都瘦了,哀家看着就心疼。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哀家这里有宫人照料,出不了差错……
弘历和琅嬅相视一眼,确定看见了彼此眼里的动容后,随即感激的看向太后,“皇额娘身子不适,儿子与琅嬅寝食难安。皇额娘放心,儿子没耽误正事,上了早朝就回来慈宁宫接替琅嬅,伺候完您服用汤药后儿子回到偏殿批阅奏折去了。儿子和琅嬅轮着来,累不着半分,皇额娘不必担忧。”
太后一哽,好说歹说,软硬皆施,送神似的把这对黑心肝儿的夫妻送出了慈宁宫。
本来打算用夸大生病的事,用来打舆论战,让世人看清皇帝的不孝和狼心狗肺。结果反而成了他们夫妻俩刷名声的好机会。
好端端生了闷气,太后虚弱的倒回床上,只觉得像短了几年寿命。
太后气若游丝:“弘曕呢,恒娖也是,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王爷和公主回去休息了。皇上说您大病初愈,让王爷和公主多留几日陪您说话解解闷,以表孝心。”
太后忽然来了精神,眼睛锁定福伽的脸,问道:“我让你派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弘曕,皇帝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吧?他有没有跟弘曕说什么奇怪的话?”
福伽:“没有,皇上得空的时候就考问了几遍王爷的功课骑射,还问了王爷在宫外住得好吗,习不习惯。”
太后卸下力气,幽幽道:“皇帝还是有了疑心,他在忌惮弘曕啊。”
作为太后的心腹,福伽自然是体会到了太后的心情,她想劝慰主子,被太后挥手打断。
“白氏那里务必盯紧了,若是个皇子,也是她的福气。哀家这个做皇祖母会送上一份贵重的礼物给她们母子俩的。”
福伽会意,道:“玫答应真是好福气,有您的庇护,这大贵之子定能平安降生。”
主仆俩心领神会的打着哑谜,丝毫没发现她们口中“有福气”的玫答应正在酝酿作一个大死。
*
白蕊姬从南府乐伎到成为皇上身边的人,并于一众围房宫女里冲出重围,夺得皇上的宠爱。又成功怀上贵子成为皇上的嫔妃,她自诩是太后的人,拥有后宫里最大的靠山。桩桩件件,都让她得意洋洋,迫不及待的后宫众人面前炫耀。
不巧赶上了太后抱恙的日子,六宫的关注都在慈宁宫了,就连皇上也忙着侍疾不进后宫。于是她这个怀着贵子的答应跟石子投入大海,毫无波澜。
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白蕊姬只揣着一个小包袱由一位小太监带路,从养心殿走去永和宫,门口只有永和宫的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带着宫人迎接。
跟她想象中的风光无限差远了,白蕊姬满腹牢骚无处发,板着脸想进寝殿休息。
“小主且慢,偏殿已经收拾妥当,请随奴婢来。”
“偏殿?”白蕊姬走的方向是正殿,不可置信的喊出来,“我凭什么不能住这里。”
分配给白蕊姬的大宫女,名唤俗云,她上前搀扶着白蕊姬,轻声道:“主儿,按规矩,正殿只有一宫主位才有资格入住。您如今还是答应 先住偏殿,等来日您诞下皇子,升了位份再住也不迟。”
见人给哄住了,俗云再接再厉道:“您的住处早早收拾好了,皇后娘娘吩咐了内务府给添置了不少华贵的装饰,您去瞧瞧看好吗?”
俗云避重就轻不谈主殿,白蕊姬顺势就着俗云递过来的台阶下了,嘟囔着抱怨几句去自己的住处。
按理来说,她大喜的日子,皇上一般都会来看她的。可白蕊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銮驾到来,一连几日,别说皇上了,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都不见踏进永和宫半步。就好像皇上忘了她这个人一样。
熬到太后病愈,皇上终于离开慈宁宫了,白蕊姬自信皇上会来看她的,结果却得知皇上去了长春宫。
憋着火到了翌日。
俗云:“主儿,咱们快些,晚了就赶不上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急什么”白蕊姬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挑首饰往旗头上比划,磨蹭半天终于出了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