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商学院308教室座无虚席。陈青禾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倒数第二排靠走道的位置——足够显眼又不至于太刻意。她将录音笔别在内袋，打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日期：4月28日。
九点五十分，教室突然安静下来。霍临川迈步走入，西装笔挺，没打领带，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扫视教室，目光在陈青禾身上停留半秒，然后走上讲台。
"我是霍临川，代替家父授课。"他的声音低沉清晰，"今天讲跨国并购中的财务陷阱。"
陈青禾微微挑眉。不是原定的"企业估值方法"，而是更具争议性的话题。霍临川在试探什么？
课程进行到一半，霍临川放出一家新加坡公司的财报。"谁能看出问题？"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陈青禾身上，"苏同学？"
陈青禾合上笔记本，从容起身："第三季度应收账款增幅是营收增幅的三倍，但坏账准备金比例反而下降。要么是销售政策突变，要么..."她停顿一下，"有人在虚增收入。"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霍临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正确答案。"他调出下一页，"这家公司后来被曝出5.8亿新元的财务造假。"
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向讲台提问。陈青禾收拾好东西，不急不缓地走向门口。果然，手机震动起来——霍临川的短信：「停车场B区，黑色奔驰，十分钟后。」
陈青禾在车里等了五分钟，霍临川才匆匆赶来。他扯松领带，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咖啡混合的气息。
"你比我想象的懂财务。"他发动车子，"我父亲教的？"
"教科书上都有。"陈青禾系好安全带，"去哪？"
"办公室。"霍临川瞥她一眼，"别担心，不是杀人灭口。"
霍氏集团副总裁办公室在66层，比霍振业的低两层，装修风格却截然不同——极简的线条，冷色调的家具，唯一暖色是办公桌上那个小小的钢琴模型。
霍临川关上门，示意陈青禾坐下："直说吧，你接近我父亲有什么目的？"
陈青禾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这是霍氏集团过去五年在东南亚的税务申报记录。第17页用黄色标记的地方，很有意思。"
霍临川皱眉接过，快速翻阅。他的表情逐渐凝固："这些数据...你从哪弄到的？"
"你父亲书房的碎纸机。"陈青禾微笑，"他习惯把文件撕成条状而不是碎末，拼起来很费时间。"
霍临川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些文件显示，霍氏集团通过一系列空壳公司转移利润，涉嫌跨国逃税数亿元。而签字人处，赫然是霍振业的签名。
"你想要什么？"霍临川声音沙哑。
"合作。"陈青禾身体前倾，"我知道你在查你母亲的死。我也想知道真相。"
办公室陷入沉默。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霍临川脸上投下交替的光影。他忽然起身，从书柜暗格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
"我母亲死前两周给我寄了封信。"他倒了两指高的琥珀色液体，"说发现了一些事情，关于我父亲的生意。她让我永远不要相信财务报表上的数字。"
陈青禾接过酒杯，没有喝："你认为她的死...不是自杀？"
霍临川一饮而尽："维也纳警方报告说她服用过量安眠药，但..."他转动着空杯子，"她最恨安眠药。我六岁时误吞了一粒，她吓得差点把我送医院洗胃。"
陈青禾心跳加速。这比她预想的更严重——如果玛丽安娜是被谋杀，而霍振业涉案...
"我需要你帮我拿到一样东西。"霍临川突然说，"我父亲书房保险柜里的蓝色文件夹。"
陈青禾差点笑出声。父子俩都想利用她偷对方的东西。"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聪明、冷静，而且..."霍临川直视她的眼睛，"你不爱我父亲。这点很重要。"
陈青禾转动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映出她微微扭曲的脸："我能得到什么？"
"钱，或者..."霍临川顿了顿，"一个真正干净的商业起步。我有几个朋友在风投圈。"
"我需要考虑。"陈青禾放下未动的酒杯，"三天后答复你。"
她起身离开时，霍临川突然问："为什么选择金融？"
陈青禾在门口回头："因为数字不会撒谎。"她意有所指地补充，"至少不像人那么擅长。"
回到公寓，陈青禾立刻反锁房门，拉上窗帘。她从内衣里取出另一个U盘——这才是今天真正的收获。在霍临川出去接电话的间隙，她快速拷贝了他电脑里的几个加密文件夹。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两小时后，她终于破解了第一层密码。文件夹里是霍临川搜集的关于母亲死亡的所有资料：现场照片、尸检报告、酒店监控记录...
陈青禾突然停在一张照片上——玛丽安娜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而官方报告里只字未提。她放大图片，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水杯位置与尸体姿势不符，像是被人移动过。
"果然不是自杀..."
她继续翻阅，发现霍临川的调查报告指向一个名叫"林建国"的人——林雨晴的父亲，案发时曾在维也纳出现。更令人震惊的是，林建国当时是作为霍振业的私人助理出行，而非司机。
手机突然响起，陈青禾吓了一跳。是霍振业。
"软软，明天晚上七点来别墅。临川要去上海出差。"
陈青禾握紧手机："好的，霍先生。需要我带什么吗？"
"带上你的笔记本电脑。"霍振业的声音异常疲惫，"有些文件...需要你帮忙整理。"
挂断电话，陈青禾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林建国站在维也纳某酒店前台的模糊身影，日期正是玛丽安娜死亡前一天。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次日傍晚，陈青禾提前一小时到达霍家别墅。管家告诉她霍振业在书房，但神色有些异常："霍总今天心情不好，苏小姐小心说话。"
书房门半掩着，陈青禾轻轻敲门，没有回应。她推开门，发现霍振业瘫在扶手椅上，面前摆着半瓶喝光的威士忌，手里攥着一张照片。
"霍先生？"
霍振业缓缓抬头，眼睛布满血丝："她回来了...那个贱人的女儿..."
陈青禾心头一跳："谁？"
"林雨晴。"霍振业咬牙切齿，"她故意接近临川，就像她母亲当年接近我..."他突然抓住陈青禾的手，"你不能让历史重演！"
陈青禾闻到他呼吸中浓重的酒气，轻声道："您需要休息。要不要我帮您叫医生？"
霍振业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帮我个忙。"他声音突然清醒得可怕，"下周三是玛丽安娜的忌日。临川一定会去维也纳。我要你跟他一起去。"
陈青禾屏住呼吸："为什么？"
"因为..."霍振业的眼睛突然湿润，"我不能让儿子发现他母亲的死和我有关。"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陈青禾努力保持面部平静："您是说..."
"不是我杀的！"霍振业突然暴怒，将酒瓶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但我...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他颓然坐回椅子，"玛丽安娜发现了公司的财务问题，威胁要举报。我们吵得很厉害...第二天她就..."
陈青禾递给他一杯水："您需要冷静。具体要我做什么？"
霍振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我维也纳公寓的钥匙。书桌抽屉里有封信...如果临川找到它，就全完了。"他紧紧攥住陈青禾的手腕，"拿回那封信，我给你五百万。"
陈青禾点头，心里却在飞速盘算。霍振业的坦白证实了她的猜测——玛丽安娜之死绝非单纯的自杀，而林雨晴的出现显然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我尽力而为。"她轻声承诺。
霍振业似乎松了口气，药效开始发作，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电脑...密码是你生日...查看邮件..."话未说完，他已陷入昏睡。
陈青禾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前，打开霍振业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果然需要密码。她输入苏软的生日——910315，系统解锁。
邮箱里最新一封邮件来自维也纳某律师事务所，主题是「关于玛丽安娜·霍女士遗产调查」。陈青禾快速浏览内容，心跳越来越快——玛丽安娜死前修改了遗嘱，将她名下的霍氏股份全部转入信托基金，受益人只有霍临川一人，条件是"在他三十岁生日当天，且霍振业不再担任霍氏集团董事长"。
"难怪霍振业这么紧张..."陈青禾暗自思忖。如果霍临川发现这份遗嘱，父子间的权力斗争将不可避免。
她插入U盘，拷贝了这封邮件和几份财务文件。正要退出时，一个加密文件夹引起了她的注意——「LS项目」。尝试几次常用密码无果后，她鬼使神差地输入了"玛丽安娜"的英文拼写，文件夹竟然打开了。
里面是一系列银行转账记录，收款人全是林建国，最近一笔就在上周，金额五十万，备注"封口费"。
陈青禾迅速拷贝全部内容，刚拔出U盘，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她立刻合上电脑，装作在整理文件。
管家探头进来："霍总睡着了？"
"嗯，吃了药。"陈青禾起身，"我先走了，让他好好休息。"
走出别墅，夜风拂面，陈青禾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叫了辆出租车，却没有回公寓，而是让司机开到A大附近的网吧。
包间里，她将今天获取的所有资料分类整理，加密存储在不同的云账户中。霍氏父子的秘密、玛丽安娜的遗嘱、林建国的封口费...这些碎片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手机再次震动，是霍临川：「考虑好了吗？」
陈青禾回复：「我接受。但条件变更——我要参与你下一个投资项目，不只是资金回报。」
霍临川的回复出乎意料：「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见我的团队。带上你的商业计划书。」
商业计划书？陈青禾挑眉。看来霍临川早就料到她会答应，甚至准备好了下一步。这种被预判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但眼下别无选择。
她熬夜赶制了一份简单的计划书，重点放在东南亚新兴市场的数字支付领域——这是她原本世界里的专长。凌晨四点，她终于躺下，却辗转难眠。霍家父子的秘密、林雨晴的身份、玛丽安娜的死亡...这一切像一张越缠越紧的网。
而她现在，正主动走向网的中心。
次日上午，陈青禾穿着最正式的套装来到霍临川办公室。推门而入的瞬间，她愣住了——林雨晴正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
"苏...苏学姐？"林雨晴惊讶地站起来。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看起来清纯可人，只有微微发红的眼圈透露着昨晚可能哭过。
霍临川从里间走出："你们认识？"
"A大的校友。"陈青禾迅速恢复镇定，向林雨晴点头致意，"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林雨晴低下头："我...我在秘书处实习。"
霍临川看了看表："林小姐，我们改天再谈你的转正事宜。"他示意秘书送客，然后转向陈青禾，"计划书带了吗？"
林雨晴离开时，回头看了陈青禾一眼，目光复杂难辨。办公室门关上后，霍临川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维也纳的机票订好了，后天出发。"他递给陈青禾一个信封，"里面有详细行程和联系人。我父亲知道吗？"
陈青禾摇头："他只让我跟着你，没说具体目的。"她犹豫片刻，决定试探一下，"林雨晴...她为什么在这里？"
霍临川眼神一暗："她父亲曾经是我母亲的司机。"他走到窗前，背对着陈青禾，"我查到她父亲案发时在维也纳，但警方记录里完全没有他的证词。"
"你认为他参与了...？"
"我不确定。"霍临川转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这次旅行，我会找出真相。而你..."他走近一步，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息笼罩着陈青禾，"要确保我父亲不会提前知道我们的发现。"
陈青禾仰头看他，第一次注意到他左眉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让他原本完美的面容多了几分危险气息。"我会做好我的部分。"她平静地说，"希望你也能兑现承诺。"
霍临川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耳垂，取下那个精巧的耳环——里面藏着微型录音设备。
"下次，用更好的设备。"他将耳环放在她掌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欣赏你的谨慎，但别用在我身上。"
陈青禾接过耳环，心跳如鼓却面不改色："测试通过了吗，霍总？"
霍临川怔了一下，随即大笑："有意思。"他走回办公桌，扔给她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下一个投资项目的核心资料。读完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陈青禾翻开文件，第一页上印着《东南亚数字支付平台并购案》——正是她最熟悉的领域。这不是巧合，霍临川调查过她，而且比她想象的更深入。
她抬头，对上霍临川探究的目光。在这一刻，陈青禾清晰地意识到：这场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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