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引

四根红烛在雕花银烛台上静静燃烧，烛泪缓缓堆积，如同我心底无法言说的思念。我轻轻调整着烛台的位置，让它们在我精心准备的晚宴上构成一个完美的菱形。桌上摆着付景逸最爱的几样小菜——醉虾要浸泡得恰到好处，糖醋排骨要酸甜适口，还有那碗蟹粉豆腐，我花了整整三个时辰亲手拆解两只肥蟹才得来这点金黄鲜美的蟹粉。

"姑娘，付大人派人来传话，说今日公务繁忙，要晚些时候才能到。"小翠掀开珠帘，带进一阵微凉的夜风。

我指尖一顿，随即继续摆弄着那盘桂花糖藕。"知道了。去把温着的黄酒再热一遍，景逸来了喜欢喝口热的。"

这已是他这个月第五次迟到了。我数着，却不敢抱怨。外室的身份让我连等待都成了本分。

铜镜中映出我今日的装扮：淡紫色对襟襦裙，发间只簪一支他送的玉兰银钗。四年前的今天，他将我从醉仙楼的酒席上带离，给了我这座僻静小院和"婉容姑娘"的体面称呼。从此我便成了付大人养在城西的"紫藤花"——美丽却见不得光。

窗外传来马蹄声时，红烛已燃去大半。我急忙起身相迎，却在看到他淡漠的眼神时僵住了笑容。

"景逸，你来了。"我接过他的披风，闻到一丝陌生的茉莉香气。

他扫了一眼满桌菜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必如此铺张。"

"今日是我们四周年..."我的声音在他冷淡的目光中渐渐低下去。

他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我忙为他斟酒。他抿了一口便放下，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推到我面前。

"婉容，我们到此为止吧。"

瓷勺从我手中滑落，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四年来我设想过无数次他厌倦我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在今天。

"家中已为我定下亲事，是京城苏家的嫡女。"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这些钱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我盯着那叠银票，最上面一张的朱红印章刺痛我的眼睛。五百两。原来我四年的情意值这个价。

"恭喜付大人。"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下月初六。"他顿了顿，"这院子你可以继续住着，我已付了一年的租金。"

多么体贴。我忽然想笑，又想哭。最终我只是低下头，将银票收进袖中。"多谢付大人周全。"

他起身欲走，我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景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醉仙楼，你为我挡下那杯酒..."

他抽回手，眼神疏离。"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我。我呆立片刻，突然发疯般掀翻了整张桌子。杯盘碎裂声中，我跪在地上，看着精心准备的菜肴与四年的痴心一起化为满地狼藉。

小翠闻声赶来，见我这般模样，吓得哭了出来。"姑娘，您别这样..."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收拾了吧。"我说，"全都收拾干净。"

烛泪流尽，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中。我静静坐着，看着地上那片桂花糖藕——他曾说最爱我做的这一口甜。

原来人心，比糖藕凉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