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引

"付大人不是有佳人相伴吗？"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茶烟，"怎么有空理会旧人？"

他走进来，在我对面坐下："婉容，你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怕我坏了你的好事？还是怕苏小姐知道你养了个外室？"

"注意你的言辞。"他脸色沉下来，"你我之间，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交易？"我死死攥住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也不觉得痛，"那这四年算什么？你为我栽的桃树，教我的诗词，深夜为我掖的被角...都是交易的一部分？"

他沉默片刻："芷兰与你不同。她知书达理，家世清白..."

"而我不过是个卖唱女。"我笑了，眼泪却滑进嘴角，咸涩不堪，"付大人当初救我，是可怜我，还是早就想好要我做你的玩物？"

"婉容！"他压低声音，"别在这里闹。银票不够的话..."

"够了！"我猛地站起，茶杯翻倒，茶水在桌面上漫延，"付景逸，你听好——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抓住手腕："你要做什么？"

"与你无关。"我甩开他的手，"就像我的死活，从来与你无关一样。"

走出茶室，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廊下转角处，苏衡倚柱而立，手中一把折扇轻摇。见我出来，他微微颔首，眼中似有赞许。

我挺直脊背从他身边走过，不再看水榭一眼。脸上的泪早已风干，只剩紧绷的皮肤和眼底燃烧的痛楚。

回小院的路上，我在轿中无声落泪。小翠紧紧握着我的手，什么也没问。

当夜，我发起了高烧。梦中反复出现付景逸为我披衣的画面，可每当我伸手想抓住他，他就变成了牵着苏芷兰远去的背影。

高热像一团火，从骨髓里烧出来。我蜷缩在锦被中，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临火海。恍惚中，有人用冰凉的手帕擦拭我的额头。

"姑娘，喝药了。"小翠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勉强睁开眼，窗外的天光刺得眼球生疼。已经是第几天了？自从诗会回来，我便一病不起。大夫说是"忧思过度，邪风入体"，开了几帖苦药，却治不了心头的溃烂。

药碗递到唇边，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我机械地吞咽，任由那苦味一路灼烧到胃里。

"今儿外头真热闹。"小翠一边替我掖被角一边说，"苏家送聘的队伍从长街经过，听说光是抬聘礼的仆役就有上百人..."

药汁突然呛进气管，我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震动。小翠慌忙拍我的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煞白。

"对、对不起姑娘，我..."

"什么时候的事？"我止住咳嗽，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就...就今早。"小翠低下头，"付大人骑着白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穿着绛红色的礼服，可气派了..."

我闭上眼睛。绛红色，喜庆的颜色。四年前的中秋，他曾用一顶绛红小轿将我抬进这座院子。那晚月华如水，他执笔在我眉心画了一朵海棠，说我是他藏在心底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