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Tiger哥把烟掐灭,把十二推向前。
那时十二还不叫十二,他还没长大,还没碰过刀,他还只是一个对白粉深恶痛绝,刚刚回到家的归乡孩子。
十二被推了个踉跄,他倔强地抿起嘴,脸上又恢复成那种流浪时从不摘下的警惕和凶狠,但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痛得他维持不住脸上的冷淡表情,吡牙裂嘴的,远比刚到他身边时生动多了。
Tiger哥这样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意,他走上前去,轻轻将手搭在十二肩上,加重了语气:“俊义。”
平安在翻墙时扭伤了腿,十二和信一答应了去寨外帮她买东西,两个人疯玩了一天,临近傍晚才想起,急冲冲地兵分两路去买东西。
十二刚从书店走出来,拎着厚厚的书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任何一点吸引人的地方,对平安可怜的品味产生了深切的同情。
就在这时,他闻见了一种不会忘记的惨痛的味道,也听见了那种十分作呕的窸窣声——旁边的巷中,有人正在偷摸着交易白粉。
他本以为已经可以宽恕那个染上毒瘾的自己,可以用满不在乎的或是不屑的目光看着那些吸毒的,贩毒的烂疮般的人,像Tiger哥一样,像一个真正的黑社会。
原来他一刻也不曾忘记,那段记忆已经成为了梁俊义的一部分,是他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的,他新人生跨过的沟。
他已然忘记了当时在想些什么,把手中厚度堪比砖块的书砸了出去,那个人惊叫了一声,瞪着眼向后瞧去。
——他已夺过那装有一满袋白的塑料包,返身钻进了人群。 那群人很快追来,嘈杂的脚步声遮不住顺口而出的咒骂,很快便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他在绊倒前注意到了从前两家店口走出的那抹蓝色身影,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信一!!!”
信一迟疑地回过头,接住他丢过去的塑料袋。
他松了一口气般,全然不顾自己被人按在地上。
信一在没跑开多远的地方也被抓住了,两个人被他们按在一起,脸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信一却仍朝他眨眨眼,什么也没有问。
他因为这个小表情又安心下来。
那群人发生了什么争吵,像是辨认出了两人的身份证。其中一人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粗声粗气地让他们跟着走。
他不愿搭理,低下头来。信一却用手肘顶了顶他,他只好沉默的站起,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被带去见一个体型过大,几乎可以称得上肥硕的男人,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似乎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时间似乎过了一会,又似乎只是在呼吸间,龙卷风来了。
他叹了口气,将信一抓到他身边,平静地向那个被称为大老板的人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咯,我替他向你道歉。”
大老板笑起来,坐着的太师椅抖了抖。
两人又寒暄几句,龙卷风准备带着信一走了。
他慌了起来,走上前去:“龙哥。”
龙卷风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信一看了他一眼,抬头问道:“不带俊义走吗?”
龙卷风淡淡的说:“虎哥会来带他的。”
真的会吗?
他无法问出口,只能看着他们走远,两人手牵着手,像一对父子。
真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Tiger哥终于来了。
他几乎是惊喜般向前迎去。
可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没问,只是沉默地站着原地。
气氛有些凝固了。
大老板笑着开口:“小孩子嘛,脸皮薄,不敢认错,要好好调教下呀。”
Tiger哥松了一口气,刚想应下这句话,却被十二打断了,他单薄的肩和脊背连成一条直线,抬起了头:“我没错。”
刚刚回暖的气氛,又再次严肃下来。大老板叼着的烟在空中一翘一翘,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这里。
Tiger哥突然抓紧了他的肩,微偻下身:“小孩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计较。”
他抿着嘴看向Tiger哥微弯的腰身,终于也弯下了腰:“对不起。”
他们俩一同庙街的方向走去,没有牵着手,像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Tiger哥突然揽过他的肩,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眼眶一红,听到他的大佬叹了口气:“这么疼啊?”
他没说话,泪水却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Tiger哥将他背到身上,什么也没有说,朝着夕阳下山的方向走去。
他肩膀的热源烘干了他的泪水。
他就趴在那么宽厚温暖的背上,走离了那条崎岖的小路,缓缓的驶向前方平坦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