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旭日东升。
虞梦睁开眼时，窥见漏进窗缝的阳光，多么希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可脚踝上的痛楚却提醒她，所有的事情都像疼痛那样真实。
阿湛推开房门，手里握着一杯温水。
他见虞梦醒来，把热水和药放在桌上，坐在她身边，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烫。
“姐，吃片消炎药吧。”
温水涌进咽喉，流至胸膛心肺，暖意将心口的郁结化开，才觉得身子逐渐舒畅。
她曲起双腿，想起身下床，却觉得左脚又沉沉重了几斤。
掀开被子一看，脚背肿成个青紫大馒头，淤血凝结，高高隆起，动动脚趾还有些酸疼。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阿湛让虞梦坐下，自己去开了门。
这个点，有谁会来？
阿湛拧开把手，门缝渐宽。
定睛一看，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黄薇。
她站在门口，两手持前提着一个小包，一身长裙浅白温婉，气色红润，相较昨天，天差地别。
“黄薇姐？”阿湛很少见到她今日这番盛装打扮的模样，与之前那个她简直判若两人。
黄薇应了一声，勉强提起一笑，笑容中深深带着疲惫。
他看的出来黄薇那红润的气色只是通过妆容撑起来的，都是假象。
“我要走了。”她说。
“你要去哪？”
“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更远的地方。”
说罢，黄薇拿出一纸书信递给阿湛，她的目光依旧温柔，怜惜又带着不舍。
阿湛接过她手里的信，总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末有怜爱般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眶中的泪水翻涌，又极力将它忍回去。
很想再留恋多加停留，终是割舍放开手，给了他一个不舍的拥抱:“好好对你姐姐。”
在眼泪夺眶而出前，转身离开。
“黄薇姐！”
虞梦听到了黄薇的声音，全然不顾从房间跑出来。
脚上的疼痛早已被心底的苦涩取代，只扶着门口，看着离去的背影再次呼唤了一声。
“黄薇姐，你要去哪？”
她望着黄薇停在楼梯转角处的背影，见她缓缓抬起泪眼，很快又牵起一抹坚强的微笑。
压抑着喉咙中的苦水:“让我送你一程好吗？”
——
热风咸湿扑面，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走停停。
“呜——”
随着一声长鸣，长节的火车像一条巨蟒飞快驶向另一洞口，耳边呼啸而过的鸣笛声掩盖人群的嘈杂喧闹。
“黄瑞哥呢？”虞梦搭着她的手，依依不舍朝后看去。
她微微一笑:“他在前面等我。”
握了一路的双手终要分开，掌心的湿热温度一瞬逝去。
虞梦望着那个渐渐离去的背影，热泪翻涌，心有不舍。
黄薇站上不远处的站台，一身长垂浅白，随风扬裙。
任凭身边人来人往，火车飞驰而过，她一动不动，安静美好如一幅画卷。
她细细扬眼，笑容温柔浅浅，朝着远处的二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虞梦贴在阿湛身前，看火车站人来远去，亲友送离。
铁轨的声音在耳边一层一层荡漾开来，心潮起伏，忽然觉得人生的别离如此心酸。
在这里，陌生人擦肩而过，未留一语。
人群喧嚣热闹，可从未有一人仔细在听。
沸腾的人潮不过是一场虚幻假象，一切都是在掩盖人声鼎沸中的暗自垂泣。
悲欢离合，一去千里。
虞梦望着站台上的她，喃喃低语:“黄薇姐，一路平安……”
坐上回程的公交车，将汹涌的不舍隐进心底。
阿湛将信封递给虞梦:“黄薇姐留的。”
拆开信纸，娟秀颀长的笔迹跃然纸上。
虞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姐姐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想了一夜，我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一个人，最终还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和你们做一个道别。
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一岁。每每看见你拉着阿湛的手，用小小的身躯支撑起一个家时，我都能想起我和哥哥小时候的模样。
但你比我勇敢，比我坚强。
我的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重逝世，妈妈把我一个人扔在胡同巷子里，转身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当我一个人从天明等到日落，无家可归，失去希望的时候，我遇到了他，我的哥哥。
他收留我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
从小到大，他永远都像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伞将我护在怀里，二十多年的相依为命，我对他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或许你会问我，这一定是爱吗？
我曾经也这样怀疑过，或许我对他只是产生了依赖感而已。
直到我逐渐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两个在寒冬冷夜互相取暖，彼此依靠长大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单纯的感情。
如果我的父母当初不曾抛弃我，我又怎么会将所有感情倾注到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身上。
我知道，当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后，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周遭的闲言碎语。
不论我们走到哪里，我的母亲总会将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这一次，我的孩子永远离开了我。
我无数次回想，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收留我，或许我们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相遇，不必背负着兄妹的枷锁，堂堂正正走在一起。
可是如果没有哥哥，哪有我。
虞梦，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明白我心里的担忧和痛楚，我们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却又幸运地拥有一份绝无仅有的守护。
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虞梦，好好爱这个世界。
——
渐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信纸上的黑字照得一半阴影，一半光亮。
窗外的绿树渐行渐远，拿着风车跑的小孩被父亲从身后抱起，逐渐远离视野。
不知不觉间，眼眶被热泪盈湿，无声无息打在手背上，嘀嗒滚落。
她这一生最怕的就是离别，却一次又一次目睹他人离去。
她合上信，将它装进信封里。
希望这份沉重的往事能随着信封封纸，从此成为一段被掩埋的记忆。
希望黄薇能够去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平静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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