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梦一冲动就拔针管,这会老李头早已事先做好准备,是死死摁着也不让她动。
虞梦挣脱无果,作势抓过老李头的耳朵,疼得他嗷嗷叫。
老李头被扯着耳朵,干脆就骂她:“你回回这样,是不是跟医院有仇?有仇你就长点本事别受伤,泥巴做的手给针戳两下还留洞呢!你怎么偏不长记性!”
老李头耳尖被掐得通红,虞梦又扯了两下才放手,看着他没好气道:“不用你操心。”
老李头痛得直揉耳朵,生怕她又要下床,赶紧护好针管,死皮不要脸道:“我不操心,我不操心你能长这么大?”
他跟虞梦一起长大,哪回她打人惹事不是老李头在旁边死皮赖脸劝和。
她身上那股野性渐渐褪个干净,但性子还是风风火火,有时候难得见她温柔起来,却又不是对自己。
老李头觉得虞梦的两副面孔在阿湛和他之间发挥得淋漓尽致。
说起阿湛就要死要活的,还说什么要跟他一起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两是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殉情呢!
看老李头那幽怨又斤斤计较的小眼神,虞梦就知道他肯定没想什么好事,拍拍床:“想什么呢想什么呢?”
幽怨的眼神依旧挂着:“我在想怎样能让你安静下来。”
“快带我去看看阿湛。”说着又把被子掀开。
“你就不能把这瓶水挂完再走,他还没拆纱布呢,急你这一会吗?”
把自己包起来:“哼!”
虞梦裹在被子里,眼前黑漆漆的一片,闭上眼,喜悦与担忧的矛盾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终于还是败给了这幅病弱的身体。
虞念在外面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大姐,嗓子都破的沙哑。
“让她一个人待会吧。”
虞念:“大姐她怎么了?”
“神经病呢。”老李头说完,又怕虞梦跳起来打他,赶紧抓着虞念就跑:“快走。”
听到关门声,虞梦这才掀开被子,盯着右上角一滴一滴缓慢的药水,双眼眯成一条缝,自言自语:“滴快点!”
药水依旧是滴得缓慢,她却是不负众望睡着了。
等虞梦睁开眼时,身边围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医生,我能下床了吗?”
“医生,我还要躺多久?”
“医生,我能出院了吗?”
医生:“……好好休息,暂时还不能。”
虞梦:“那我能上厕所吗?”
“……这个当然可以。”
于是虞梦趁着上厕所的时间在各个病房窗口探头探脑,试图找到想见的那张脸。
她额头上还贴着纱布,穿着病号服晃来晃去,要不是长得漂亮,别人可能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她一直是在门口往里瞥一眼,见到医生开门,又淡定转了个身,若无其事朝另一间病房走去。
虞梦在心里暗骂自己蠢,刚才就应该直接问清楚阿湛在哪个病房,省的这么没头没尾找。
找了七八间病房,虞梦凑巧又看见刚才那个女护士,连忙抓住她,礼貌问道:“护士姐姐,你要去哪?”
护士扫了她一眼:“给患者拆纱布……哦对了,我认得你,你要找虞湛是吧?”
虞梦大喜,连连点头。
“行,你跟我来吧。”
她跟在护士屁股后面走,原来阿湛不在二楼,而是在五楼病房。
“你别担心,他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要好好留院观察,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他眼睛还好吗?”
护士:“浓烟熏的,暂时性失明,他昨天夜里还醒来一次,疼醒的,一直喊他姐姐……你是他姐姐吗?”
“嗯,我是。”
“那也难怪……不过你别担心,等会拆了纱布再看看情况……”转身停下:“还能坚持吗?”
护士见虞梦在后面一直跟着爬楼,怕她身体吃不消。
“我没事。”她喘了两声,抬头见楼梯墙上写着四楼,再坚持一会就能到。
她手脚没什么问题,就是还没休息好,爬楼有些喘,不过这会也顾不上这么多。
护士走了两步,在楼梯口等她,拉了她一把。
“谢谢……”
“可别逞强啊,你两都爱硬扛。”
护士比较年轻,所以会多说几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天过去了,患者家里连个家长来探望都没有的情况。
护士推开门,虞梦跟在她身后,见到阿湛正坐在病床上,两眼缠着纱布。
站在病床边的医生正等着护士来,虞梦没有说话,轻手轻脚走过去。
阿湛左膝盖还缠着绷带,她注视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薄唇,此刻他正面无表情的在护士的搀扶下坐到床边,一举一动很是僵硬。
护士和医生互相配合,为拆除纱布做准备。
虞梦站在原地,目色深浅,眸光动容。
她想到昨天阿湛说的那些话,以及奋不顾身将她护在怀中,心底的苦涩一瞬翻涌,情绪一激动,咳了两声。
阿湛疲乏的眉眼顿时有了光彩,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喜出望外:“姐姐?”
虞梦又咳嗽了两声,搭住他伸来的手,笑道:“就咳嗽两声你都听出来了。”
他温温扬起唇角,心底的想法不言而喻。
“受伤了吗?”说着伸手去摸她的脸。
虞梦低下头,他的掌心温热,触摸在冰凉的脸颊,似有一阵暖意流淌心扉。
阿湛捧着她的脸颊,恋恋不舍,指尖触过她的唇,她的鼻梁,她的眉眼,每一个地方都不肯错过。
虞梦怕他发现自己额头的伤口,趁他还未触碰到之前抓住手腕,握在掌心中:“快让医生给你拆纱布吧,等看见了还用摸吗。”
护士拉上窗帘,纱布一圈一圈展开,如在黑暗中探索的顽强荆棘,冲破夜的缝隙,等待黎明。
光,渐渐透过缝隙。
浓密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狭长的眼眸仿若引人深陷的魔盒渐渐开阖,一瞬吸引来天光,在瞳孔深处闪烁金芒。
一双半掀的眸子浓的比墨,黑如点漆的深色中,找不到一丝温度。
他的目光在眼前徘徊不定,似是想寻找一片落脚的地方,却始终无法停驻。
虞梦俯在他身下,欣喜过望:“阿湛?”
低垂的眉眼下,没有任何刻意的伪装,眸色却黯淡的像是洒了一层灰。
她扬起的笑容逐渐消失,瞬间意识到什么,但依旧不肯承认,再次确认:“阿湛?”
这一回却是没了底气。
她扇扇手掌,回应她的却是清冷无神的眸光。
“姐姐?”
阿湛连唤了两声,试图越过眼前的黑暗抓住她的手,却只能摸索到冰冷的空气。
虞梦转头看向医生:“怎……怎么回事?”
医生表示这种情况是意料之外,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恢复。
“可他还是看不见啊,医生,能治好的对吗?”没等医生再一次回答,虞梦就已经给出自己想听的答案。
她担心的是阿湛怎么想。
“阿湛,没事的,没关系,我会是你的眼睛。”
转而看向医生,使了个眼色。
医生瞬间会意:“你放心,我们会继续为你治疗,直到看见为止。”
护士又将窗帘拉开一点,阳光自窗户洒向室内,琥珀般的眼眸一半明亮,一半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