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在许宁修长的指尖下跳跃,贝多芬《热情奏鸣曲》的旋律如暴风雨般席卷整个琴房。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乐谱上的每一个标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距离全国青年钢琴大赛还有不到两个月,这首曲子将是她参赛的重头戏。
"再来一次。"许宁自言自语道,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重新将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就在第一个音符即将落下的瞬间,隔壁琴房突然传来一阵歌声。那是一把未经雕琢的男声,音准有些飘忽,技巧也称不上纯熟,却莫名地充满感染力,像一把钝刀生生劈进许宁精心构筑的音乐世界。
许宁的手指僵在半空。那歌声断断续续,显然演唱者也在反复练习某一段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集中注意力,但那声音如同顽强的杂草,不断从她专注力的裂缝中钻出来。
"砰!"许宁猛地合上钢琴盖,起身大步走向隔壁琴房。她甚至没来得及脱下练习时戴的纯棉手套。
门被她一把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琴房里的男生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他坐在电子琴前,手里还拿着写满涂改痕迹的乐谱。许宁认出了这张脸——陈楚生,理工学院大二学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据说在入学典礼上的一首原创歌曲让他收获了不少粉丝。
"能不能请你安静点?"许宁直接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音乐学院,不是KTV。"
陈楚生挑了挑眉毛,没有立即回答。他慢悠悠地放下乐谱,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生。许宁注意到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粹的黑色,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棕色。
"我在为校园歌手比赛练习。"他最终说道,语气轻松得令人恼火,"琴房是公共资源,同学。"
"你的'练习'已经严重干扰到我了。"许宁咬字清晰,"如果你一定要嚎叫,建议你去操场,那里足够空旷,不会影响任何人。"
陈楚生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站起身,许宁这才发现他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
"音乐不是只有精准的音符和技巧,"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感觉。你的钢琴弹得很完美,但听起来像MIDI合成器,没有温度。"
许宁感到一股热血涌上脸颊。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评价她的演奏。她四岁开始学琴,拿过的奖项可以挂满一面墙,而这个连基本发声技巧都不懂的业余歌手竟敢——
"至少我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音高和节奏,"她反击道,"而不是靠所谓的'感觉'来掩盖技术上的缺陷。"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几秒,陈楚生突然笑了:"好吧,音乐学院的'优等生'。我会去找个不打扰你完美演奏的地方。"他收拾起乐谱和设备,经过许宁身边时停顿了一下,"顺便说一句,手套很别致。"
门关上的声音让许宁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戴着的手套——这是她练琴时的习惯,为了防止手汗影响触键。陈楚生最后那句话分明是讽刺。
回到琴房,许宁试图继续练习,却发现自己的心情完全被打乱了。那些原本流畅的乐句现在弹起来磕磕绊绊,就像她此刻紊乱的思绪。
"没有温度?"她对着空荡荡的琴房重复着这个词,手指重重地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巨响。
一周后的校园歌手比赛上,许宁作为音乐学院学生代表坐在评委席上。她本不想参加这种业余活动,但导师坚持认为这是"学院与学校其他部门交流的好机会"。
比赛进行到后半程,主持人报出了陈楚生的名字。许宁抬起头,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抱着吉他走上舞台。他没有使用伴奏带,也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穿着夸张的演出服,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这首歌叫《无人知晓的夏天》,"他对着话筒说,声音低沉,"献给所有不被理解的梦想。"
前奏响起,许宁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但当她听到陈楚生开口唱出第一个音符时,某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这首歌与那天在琴房里听到的完全不同——旋律简单却抓耳,歌词直白却动人,而陈楚生的嗓音仿佛被施了魔法,每一个转音都恰到好处,充满故事感。
许宁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轻点头。当歌曲进入高潮部分,陈楚生闭上眼睛,全情投入的样子让整个礼堂鸦雀无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如雷。
评委点评环节,其他评委都对陈楚生赞不绝口。轮到许宁时,她停顿了片刻。
"从技术角度,你的发声方式还有改进空间,"她公事公办地说,看到陈楚生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但...这首歌的创作和演绎确实很有感染力。"
这已经是许宁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最终,陈楚生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冠军。颁奖仪式后,许宁正准备离开,却被人群中的陈楚生叫住。
"许评委,"他手里拿着奖杯,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没想到你会给我那么高的评价。"
许宁抬了抬下巴:"我只是客观评价。"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技巧粗糙'而给我打零分呢。"他模仿着她当初的语气。
"你的技巧确实粗糙,"许宁直言不讳,"但那天在琴房,我低估了你的...音乐表达能力。"
陈楚生似乎没料到她会承认这一点,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变得真诚了些:"那么,也许我们都有值得向对方学习的地方。"
许宁没有回答,转身离开时,却发现自己心里那股一直堵着的气莫名消散了。身后传来陈楚生和朋友庆祝的笑声,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声音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就像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温暖而不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