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她已经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次要说的话——关于她为什么应该独自参加全国青年钢琴大赛，而不是像院长建议的那样，准备一个合作节目。
"请进。"
李院长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来。许宁推门而入，却意外地发现办公室里已经有人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让她脚步一顿——陈楚生正懒散地坐在访客椅上，听到开门声回过头，冲她挑了挑眉。
"许宁来了，正好。"李院长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人，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我刚和陈同学聊到你们合作的事。"
"合作？"许宁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我以为您是要和我单独讨论参赛曲目。"
李院长摘下老花镜，用镜腿点了点她："坐下吧。我看了你上周的贝多芬奏鸣曲录像。"他转向陈楚生，"也看了校园歌手比赛的录像。"
许宁僵硬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刻意与陈楚生保持着最大距离。她能感觉到对方投来的玩味目光，像阳光一样刺眼。
"许宁，你的技巧无可挑剔。"李院长开门见山，"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的演奏缺乏情感共鸣。而陈同学恰好相反——"他向陈楚生点点头，"他的音乐充满感染力，但技术上...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陈楚生耸耸肩，似乎对这样的评价并不介意。
"所以我认为，"李院长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你们合作参加全国音乐大赛的组合项目会是个绝佳的主意。优势互补，互相学习。"
许宁的手指紧紧抓住椅子扶手："院长，我认为独立参赛更能展现我的——"
"这不是建议，许宁。"李院长的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这是参赛条件。学院今年只推荐组合参赛，我们需要展示多元化的音乐教育成果。"
许宁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她太了解李院长的作风了——一旦他做出决定，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我没问题。"陈楚生突然开口，"反正我本来也打算报名参加流行组。"
"不，你要参加的是跨界创新组。"李院长递给他一份文件，"组合参赛。许宁负责钢琴和编曲，你负责演唱和作曲。两个月后初选，你们需要准备一首原创作品。"
许宁猛地转头看向陈楚生，发现对方也正惊讶地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
"这太荒谬了。"许宁脱口而出，"我们的音乐风格完全不同！"
"所以才叫'跨界'。"李院长微笑道，"我相信你们会找到平衡点。每周向我汇报一次进度。"这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走出院长办公室，许宁立刻转向陈楚生："听着，我不知道院长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我们可以各自准备，然后——"
"然后假装是组合？"陈楚生打断她，"你觉得能骗过李院长？"他摇摇头，"我虽然不喜欢被安排，但既然必须做，我就会认真对待。"他顿了顿，"除非你怕我拖你后腿？"
许宁的下巴微微抬起："我从不惧怕任何挑战。"
"那就这么定了。"陈楚生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下周的课表，你挑个我们都没课的时间，开始排练。"
许宁接过那张几乎像废纸一样的课表，眉头紧锁："你就不能把它弄平整些吗？"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皱皱巴巴才有意思。"陈楚生咧嘴一笑，转身离开前又回头补充道，"对了，记得带上你那副'别致'的手套。"
许宁瞪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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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简直是个野蛮人！"许宁把一叠整齐打印的乐谱重重拍在琴房的小桌上，震得旁边的水杯泛起涟漪。
林小夏从琴凳上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接过乐谱翻看："哇，你已经改编好了？效率真高。"
"这是莫扎特K.330的第一乐章改编版。"许宁脱下外套挂好，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我花了一整晚。至少钢琴部分要保证艺术水准。"
林小夏是许宁的室友兼为数不多的朋友，主修小提琴。她眨着大眼睛："所以...你真的要和那个陈楚生合作？全校女生都在谈论他呢。"
"我不关心他有多受欢迎。"许宁戴上她那副纯棉练习手套，"我只关心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这个荒谬的任务。"
"听说他在酒吧驻唱时，有星探想签他呢。"林小夏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重大秘密，"但他拒绝了，说想先完成学业。"
许宁的手指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这与我无关。明天下午三点，112排练室，第一次合练。我只希望他能基本识谱。"
林小夏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可以去观摩吗？纯属学术兴趣。"
"随便你。"许宁已经开始专注于指法练习，"但别指望有什么'学术'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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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2:55，许宁提前五分钟到达112排练室，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陈楚生和他的朋友张远——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计算机系学生——正在调试电子设备。
"你迟到了。"许宁进门就说。
陈楚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才两点五十五？"
"专业音乐人应该提前至少十五分钟到场准备。"许宁把乐谱放在谱架上，"这是什么？"她指着地上的一堆设备。
"音箱、混音器、麦克风。"张远主动介绍，"我是来帮忙调试设备的，楚生说你们要——"
"我们不需要这些。"许宁打断他，"一架钢琴就够了。"
陈楚生直起身子："这是一首原创歌曲，不是古典音乐会。我们需要基本的音响设备。"
"原创？"许宁拿出她改编的莫扎特乐谱，"我已经准备好了改编曲目。"
两人瞪着对方，空气瞬间凝固。
张远清了清嗓子："呃...也许你们应该先统一一下曲目？我和小夏可以在外面等..."
"小夏？"许宁这才注意到林小夏正躲在门边，不好意思地探头进来。
"嗨..."林小夏尴尬地挥挥手，"我只是路过..."
张远推了推眼镜："我们不如先出去，让他们...嗯...讨论一下艺术方向？"
等两人离开后，陈楚生叹了口气，拿起许宁的乐谱快速浏览："莫扎特？认真的吗？"
"这是经典之作，艺术价值无可争议。"许宁双臂交叉在胸前。
"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作品。"陈楚生放下乐谱，"院长说要原创，记得吗？"
"原创不等于低质量。"
"低质量？"陈楚生的声音提高了，"你以为流行音乐就是低质量？"
许宁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钢琴前坐下，摘下手套，直接弹奏了一段复杂的华彩乐段，然后挑衅地看着陈楚生："你能即兴创作出比这更有'艺术价值'的旋律吗？"
陈楚生沉默了片刻，突然拿起吉他，弹了几个和弦，然后开始哼唱。那是一段许宁从未听过的旋律，简单却抓耳，歌词讲述着一个关于城市孤独的故事。没有华丽的技巧，但每一个音符都仿佛直击心底。
许宁的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她发现自己无法打断这段表演。当陈楚生唱完最后一句，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嗡声。
"这不是莫扎特。"陈楚生放下吉他，"但这就是我想做的音乐。"
许宁罕见地没有立即反驳。她低头看着琴键，轻声道："我们需要找到折中点。"
"同意。"陈楚生点点头，"不如这样——你负责编曲和钢琴部分，我负责作曲和演唱。但我们都对对方的创作有否决权。"
许宁考虑了一会儿，伸出手："成交。"
陈楚生握住她的手，许宁注意到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与她那被精心保护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明天同一时间，带着你的原创主旋律来。"许宁收回手，"我会尝试编配钢琴部分。"
陈楚生露出笑容："你会摘下手套弹我的曲子吗？"
"别得寸进尺。"许宁重新戴上手套，"还有，告诉你的朋友别再盯着林小夏看了，他的眼神简直像X光机。"
门外传来张远尴尬的咳嗽声和林小夏的窃笑。
接下来的两周，112排练室成了音乐学院的"战区"。路过的学生经常能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争论声。
"这段转调太突兀了！"许宁的声音穿透隔音门。
"就是要这种冲突感！"陈楚生反驳，"生活不是永远和谐的圆舞曲！"
"但音乐有基本法则！你不能随便打破——"
"法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否则哪来的爵士？哪来的摇滚？"
有一次，争论升级到李院长亲自前来调解。老人听完两人的"控诉"后，只是笑了笑："继续磨合，孩子们。冲突是创作的催化剂。"
渐渐地，排练室外的围观者发现，争吵声开始夹杂着零星的音乐片段——有时是古典钢琴与流行唱腔的奇异融合，有时是传统和声进行的现代演绎。这些片段虽然短暂，却有种奇妙的和谐感，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正在缓慢靠近。
"他们今天又吵了整整一小时。"某天晚上，林小夏在寝室里边敷面膜边说，"但后来...我听到了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许宁正伏案修改乐谱，头也不抬："他只是勉强接受了我的和声修改建议。"
"不，我是说...当你们停止争吵，真正开始演奏的时候。"林小夏坐起身，面膜差点滑落，"那种化学反应...你们自己没感觉到吗？"
许宁手中的铅笔停顿了一下："我们只是各自完成了专业范围内的任务。"
"得了吧。"林小夏翻了个白眼（虽然被面膜遮住了），"张远也说，他从没见过陈楚生为任何人这么较真过。通常他都是'随便啦，怎样都好'的态度。"
许宁没有回应，但那天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睡。梦中，莫扎特的音符和陈楚生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美妙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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