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忆站在父亲办公室的檀木档案柜前,钥匙在锁孔里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打开这个存放家族机密的地方——父亲突发中风导致右肢瘫痪,语言功能尚未恢复,画廊的重担彻底压在了她肩上。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陈年宣纸的沉香。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渗入,在地面投下监狱栅栏般的阴影。许忆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尘封的档案盒,最终停在一个标记"1996-1998 董事会纪要"的牛皮纸盒上。
"苏澜..."她轻声念出这个萦绕在心头数周的名字,指尖抚过盒盖上的积灰。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许忆迅速关掉手机光源,屏息躲在档案柜的阴影里。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这么晚还加班?"堂哥许辉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大伯刚倒下就这么拼命,我们许家真是离不开你啊。"
许忆握紧拳头。这个在美国"养病"十年的堂哥,在父亲住院第二天就突然回国,每天像秃鹫般在画廊盘旋。
"处理些积压文件。"她装作整理桌上的拍卖图录,"堂哥怎么还没休息?"
许辉踱步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担心你啊。最近画廊流言四起,说有个叫苏醒的艺术家在调查我们..."他故意停顿,"你和他走得很近?"
许忆的后背渗出冷汗:"普通合作关系。"
玻璃杯底磕在桌面的声响像一声冷笑。"最好如此。"许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毕竟当年苏澜那件事,大伯处理得可不怎么干净。"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许忆颤抖着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1997年的董事会纪要里,一段用红笔圈出的文字让她如坠冰窟:
「苏澜个展将冲击我司当代艺术板块收益,建议采取必要措施。动议人:许明远(许辉父亲)」
附件的照片上,年轻时的父亲站在一群董事中间,面色凝重地签署文件。下一页的医疗记录显示,父亲在事件三个月后曾匿名向"苏澜心理健康基金会"汇款,持续至今。
手机突然震动,林薇发来加密邮件:「苏先生提交了新展览方案,主题是'被抹去的女性艺术家',展品包括苏澜未面世画作。」
许忆冲下楼时,雨滴正砸在画廊的玻璃幕墙上。苏醒的装置新作《记忆解剖室》不知何时被运回展厅,此刻正发出幽蓝的光。成百上千幅微型投影在空气中悬浮,全是各个时代被历史遗忘的女艺术家作品。
"你怎么进来的?"许忆的声音在空旷展厅回荡。
苏醒从暗处走出,全息投影的光斑在他脸上流动:"你忘了给我门禁卡?在项目合作期间。"他举起那张属于"许氏画廊特别顾问"的电子卡,嘴角带着自嘲的笑。
许忆注意到他左手缠着绷带,袖口有疑似血迹的污渍:"你受伤了?"
"与你无关。"苏醒操作控制台,苏澜的《雨荷》全息图突然放大,"看,这是她最后一幅完整作品。被许氏画廊以'涉嫌抄袭'为由从拍卖会撤下后,她就再没画过荷花。"
许忆向前一步,全息影像却突然扭曲成数据乱流。苏醒疯狂敲击键盘,但系统持续报错。"该死!他们连这个都要干扰..."
"他们是谁?"许忆抓住他的手腕,"你最近在躲什么人?"
苏醒甩开她的手,绷带渗出血迹:"你应该问问亲爱的堂哥,为什么他回国第二天,我工作室就遭人纵火。"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灼伤,"他们想要的是这个——"他从内袋掏出一枚老式胶卷,"你父亲当年偷拍的证据,证明苏澜的清白。"
许忆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时手机响起,是医院护工的紧急通知:"许小姐,您父亲刚才试图拔掉输液管,一直在重复'盒子...危险...'"
暴雨拍打车窗的声响中,许忆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我去看证据。"
苏醒的临时工作室藏在废弃的地铁隧道里。潮湿的墙面上贴满线索照片,红色丝线将它们串联成巨大的蛛网。许忆在蛛网中心看到了自己——她在画廊工作的照片、大学时期的论文、甚至童年与母亲的合影。
"变态。"她咬牙切齿。
"保护性监视。"苏醒点燃酒精灯,将胶卷显影,"自从发现许辉在调查你..."他突然噤声,显影液中的画面逐渐清晰。
许忆倒抽冷气。照片里,许辉父亲正在向媒体记者塞信封,背景是苏澜被撤下的画作。更令人震惊的是,父亲站在角落,手里举着电话,表情痛苦。
"他当时在报警。"苏醒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录音原件被销毁前,我母亲听到他说'这是犯罪'。"
隧道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苏醒瞬间扑灭酒精灯,将许忆拉进阴影。三个黑影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手电筒光束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东西交出来。"许辉的声音在隧道里产生诡异的回响,"我亲爱的妹妹,你以为找个艺术家当骑士就能守住许家的脏钱?"
许忆感觉苏醒的手在黑暗中握紧她的手腕,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通风管,向右二十米有出口。"他将胶卷塞进她手心,"跑!"
当许忆从下水道爬出时,远处传来打斗声和警笛声。她蜷缩在雨中,手机屏保上是父亲昨天用左手艰难写下的字条:「保护苏」。
黎明时分,许忆浑身湿透地冲进医院病房。父亲的眼角有泪痕,监护仪显示他刚经历一次室颤。她将胶卷复印件放在他颤抖的手中:"您一直想赎罪,是不是?"
老人浑浊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拼命指向天花板。许忆抬头,发现消防喷淋器旁有个微型摄像头正闪着红光。
当天下午,许忆以代董事身份召开紧急会议。当许辉西装革履地踏入会议室时,等待他的是商业犯罪调查科的手铐,和苏醒在暗网找到的跨境洗钱记录。
"你以为删除了监控?"许忆将U盘拍在桌上,"可惜艺术家的记忆装置能还原所有被覆盖的数据。"
就在许辉被带走的瞬间,苏醒突然踉跄扶住墙。许忆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衬衫已被血浸透——昨夜混战中,他为她挡下了许辉手下的一刀。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许忆在苏醒的外套里发现染血的邀请函:纽约现代艺术馆的"被遗忘的天才"特展,参展人写着苏澜与许忆的名字。
"你说要亲眼看看罗斯科的未展出作品..."护士递来苏醒的手机,备忘录停留在昨夜03:15:「如果活着回来,要带她去冰岛看极光下的冰川。」
暴雨停歇时,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许忆握紧那张皱巴巴的邀请函,在苏醒的病床旁打开了母亲遗留的首饰盒——最底层藏着她从未见过的照片:母亲与苏澜在画室相视而笑,背后的画架上正是那幅《雨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