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忆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指尖在触控板上微微发抖。一连串红色数字像伤口般刺眼——过去72小时内,许氏画廊七个最重要的收藏家客户同时撤资,取消了下半年所有采购订单,总金额超过两亿元。
"瑞士银行的贷款申请被驳回了。"财务总监擦着额头的汗,"理由是'商业信誉风险'。"
许忆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还在康复中心休养,这个消息足以让他再次中风。她翻开客户终止合作的通知书,每一份的措辞都惊人地相似,像是有人统一提供的模板。
"查出来原因了吗?"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冷静。
林薇匆匆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许总监,您得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段艺术财经网的视频报道:《许氏画廊陷财务丑闻,传挪用客户资金进行高风险投资》。画面切换到许明远接受采访,他一脸沉痛地表示"对侄女的管理失误深感遗憾",并声称将召开紧急董事会"挽救家族百年基业"。
"全是谎言!"许忆将平板反扣在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突然明白了——这是许明远的报复。因为许辉被捕,因为她在大学讲座上公开支持苏醒,因为她拒绝屈服于他的控制。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许忆走到窗边才接听:"喂?"
"许小姐,我是周莉。"竞争对手的声音带着假惺惺的关切,"听说你们遇到些麻烦?我刚好认识几位有兴趣收购许氏部分藏品的投资人..."
许忆直接挂断电话,手指紧紧攥住窗框。窗外阴云密布,一场暴雨正在酝酿。就像许明远精心策划的这场商业围剿,先切断现金流,再散布谣言,最后低价吞并核心资产——典型的恶意收购手法。
"许总监,"林薇小声提醒,"苏先生在前台,说有急事找您。"
许忆皱眉:"我现在没空见——"
"他说是关于许明远的事。"
五分钟后,许忆在会客室见到了苏醒。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下巴上有未刮净的胡茬,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像是熬了通宵。
"你怎么知道我们出了事?"许忆直接问道,没有寒暄。
苏醒从背包拿出一个加密硬盘:"我黑进了许明远的邮箱。"
许忆瞪大眼睛:"你什么?"
"别担心,没留下痕迹。"苏醒将硬盘连接到会客室的电脑,"过去三个月,他和周莉通了47封邮件,内容全是关于如何搞垮许氏画廊。"
屏幕上弹出一系列邮件截图。许忆俯身查看,发丝垂落在脸颊旁。苏醒不自觉地想伸手替她拨开,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
"看这个,"他指向其中一封,"他指使周莉联系你们的重点客户,散布许氏资金链断裂的谣言。还有这里——"另一封邮件详细列出了许明远如何收买媒体发布负面新闻的计划。
许忆的呼吸变得急促。证据确凿,但有什么用?这些非法获取的资料无法在法庭上使用,而商业信誉一旦崩塌,很难在短期内修复。
"为什么帮我?"她突然抬头,直视苏醒的眼睛,"你有自己的展览要筹备,金狮奖提名艺术家应该很忙才对。"
苏醒的目光没有闪躲:"因为我了解被许明远陷害是什么感觉。"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不只是这个原因,对吧?"许忆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你接近我,从一开始就有目的。现在帮我,也是为了收集更多对付许家的证据?"
苏醒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脱下左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递给许忆。
"这是什么?"许忆警惕地问。
"过去六个月的所有录音和生理数据记录。"苏醒的声音很平静,"从我第一次在画廊见到你,到昨晚我破解许明远的服务器。每一个字,每一次心跳加速,都在这里。"
许忆接过手表,手指微微发抖。这个小小的设备里,记录着他们之间所有的互动?苏醒的每一次心跳?这感觉既亲密又可怕。
"你可以查看全部内容,"苏醒继续说,"会发现最初的几周,我确实在收集许氏画廊的信息。但从暴雨那天起,数据曲线出现了明显变化..."
"我不看。"许忆突然将手表扔回给他,"数据可以伪造,说重点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醒深吸一口气:"我想要你相信我。不是作为许氏画廊的总监,不是作为许志远的女儿,就是作为许忆本人。"
雨声填满了会客室的沉默。许忆转过身,看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她想起保险柜里那些文件,想起父亲潦草的笔记,想起苏醒母亲那张忧郁的脸。
"我相信过你一次,"她轻声说,"然后发现你工作室里那些关于我家的调查资料。"
"那是过去。"苏醒上前一步,"现在我只想帮你保住画廊。"
"为什么?"许忆猛地转身,"你母亲因为许家而抑郁,你应该恨我们才对!"
"我是恨过。"苏醒的声音因压抑情感而嘶哑,"但恨你不会让我母亲好转,也不会让我自己好过。那天在隧道里,你本可以丢下我逃跑,但你回来救了我。从那一刻起,我就..."
他的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林薇慌张地探头进来:"许总监,不好了!董事们突然召集紧急会议,许明远提出了临时接管方案!"
许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比预期来得更快——许明远要趁她父亲不在,一举夺取画廊控制权。
"十分钟后开始,"林薇补充道,"所有董事都已经到了。"
许忆挺直腰背,瞬间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总监形象:"准备第一季度财报和当代艺术展区的收益分析,我来说服他们。"
"等等,"苏醒突然说,"你需要更有力的武器。"他在电脑上快速操作,调出一组复杂的财务表格,"这是许明远过去五年的私人账户流水。看这些标记的条目——他一直在挪用许氏资金进行私人投资,包括那家用来抹黑我母亲的艺术媒体。"
许忆仔细查看那些数据,眼睛逐渐睁大:"这足以证明他违反董事信托责任。但这些都是非法获取的,董事会不会接受..."
"不需要提交这些。"苏醒打开另一个文件,"只需要在会议上问他对'澜亭投资'和'新艺传媒'的了解程度。当他否认时,出示这份公开的工商登记记录——他是这两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许忆立刻明白了他的策略——用合法公开的信息设下陷阱,逼许明远当众撒谎。一旦董事们对他的诚信产生怀疑,接管提案自然会被搁置。
"你早就准备对付他了。"她若有所思地说。
"为你,也为我自己。"苏醒轻声回答。
董事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切开。许忆按照苏醒的建议步步紧逼,当许明远脸色铁青地否认与那两家公司的关系时,她将工商登记复印件推到桌子中央。
"伯父,您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比如为什么用许氏画廊的抵押贷款去投资您私人的艺术基金?"
会议室哗然。几位原本支持许明远的董事立刻改变了立场。半小时后,临时接管提案被彻底否决,许明远愤然离席时投向许忆的眼神,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会就此罢休。"回到办公室后,许忆对苏醒说,"今天只是拖延时间。"
苏醒点点头:"我们需要找到合法渠道的证据。你父亲会不会保留了什么?"
"父亲..."许忆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那把钥匙,"跟我来。"
她带着苏醒来到父亲在画廊顶楼的私人书房。这里平时禁止任何人进入,连清洁工都只能在门外打扫。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书房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香的气息。许忆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个老式档案柜,取出标有"董事会决议—机密"的文件夹。
"找到了!"她抽出一份文件,"这是五年前的内部审计报告,里面有许明远挪用资金的初步证据。但为什么父亲没有采取行动?"
苏醒翻阅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他同时发现了这个。"他指向一页附注,"许明远不仅挪用资金,还伪造了你父亲的签名,用画廊藏品为他的私人贷款担保。如果当时揭发他,许氏画廊也会因连带责任而破产。"
许忆的手捂住嘴:"所以父亲一直隐忍..."
"直到你开始动摇许明远的地位。"苏醒若有所思,"这解释了为什么他突然对你发难。"
他们继续搜索书房,希望能找到更多证据。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许忆发现了一沓老照片。最上面那张让她呼吸一滞——年轻的父亲站在画展现场,身旁是笑容灿烂的苏澜,两人手中共同举着一幅画作。
"这...怎么可能?"许忆困惑地看着照片背面的日期:1997年4月,比那场诽谤风波还早一年。
苏醒的表情变得复杂:"也许事情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许忆继续翻找,在抽屉最深处发现了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写着"致苏澜女士"。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
信纸上的字迹因年代久远而褪色,但内容依然清晰:
「苏女士:
关于明远兄所为,我深感愧疚却无力阻止。至少保全了您的十二幅作品,现藏于舍下密室。待风波平息,必将完璧归赵。
又及:小儿女颇有天赋,愿他日能见两位后辈同台竞艺,化解此孽缘。
许志远 1998.6.8」
许忆抬起头,与苏醒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父亲...保存了你母亲的画作?"许忆轻声说。
苏醒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封信:"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许忆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什么?...我马上回来!"
"怎么了?"苏醒紧张地问。
"父亲在康复中心突然病危。"许忆已经冲向门口,"医生说是急性心肌梗塞!"
暴雨仍在继续。苏醒开车送许忆去医院,雨刷疯狂摆动仍赶不上雨势。许忆紧握着那封泛黄的信,指节发白。
"他会没事的。"苏醒试图安慰她。
许忆没有回应,只是突然问道:"如果那天我没有发现你工作室里的文件,你会告诉我真相吗?关于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
苏醒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我不知道。也许等到我足够信任你的时候。"
"信任..."许忆苦笑一声,"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信任,不是吗?你利用我调查许家,我怀疑你别有用心。就连现在,你帮我也是为了你母亲的画作吧?"
车子猛地刹住,停在红灯前。苏醒转向她,雨水在车窗上形成流动的帘幕,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是的,最初接近你是为了报复。是的,我想找到母亲的作品。"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情感而颤抖,"但如果只是为了这些,我现在大可以拿着那封信直接去你家密室,何必冒险帮你对抗许明远?"
许忆咬住下唇,拒绝让眼泪落下:"那你想要什么?"
"你。"苏醒简单地说,"只是你。不管有没有那些画,不管许明远是否得到惩罚,不管我们的家族有什么恩怨...我想要的是许忆这个人。"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鸣笛。苏醒重新启动车子,两人陷入沉默。许忆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苏醒的话像一把钥匙,正在打开她层层上锁的内心。
但多年的防备习惯不会轻易瓦解。"停车。"她突然说。
"什么?"
"就在这里停下。"许忆的声音冰冷,"我需要一个人去见父亲。"
苏醒将车靠边停下。许忆推开车门,暴雨立刻打湿了她的肩膀。
"许忆..."苏醒想说什么,但她已经关上车门,冲进了雨幕中。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许忆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衣服还在滴水。医生出来说父亲暂时稳定了,但需要进一步观察。她点点头,机械地应答着,思绪却飘回那个雨夜——她和苏醒第一次真正交谈的夜晚,他也是这样为她撑伞,送她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发来的消息:「许总监,查到重要线索!许辉被捕前曾联系过瑞士银行的克劳德先生,我找到了他们的通话记录附件。」
附件是一段录音文件。许忆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许辉的声音清晰可辨:「克劳德先生,关于许氏画廊的贷款申请...是的,按计划驳回...不,叔叔不知道我联系您...那批抵押藏品的估价报告我已经修改过了...」
许忆的手指因愤怒而颤抖。这足以证明许辉伪造文件,故意制造画廊的财务危机。她正想回复林薇,另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还有件事...我在整理资料时发现,苏先生母亲的画作可能就在画廊的地下密库。您父亲去年曾秘密安排过一次专业养护。」
许忆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的暴雨。苏醒现在在哪里?他是否已经独自去寻找那些画作了?还是被她的话伤到,彻底放弃了?
她想起书房里发现的那封信,想起父亲写"愿他日能见两位后辈同台竞艺,化解此孽缘"。父亲一直希望和解,而不是延续仇恨。
做出决定后,许忆拨通了苏醒的电话,但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她转而打给他的工作室,同样没有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如果许明远知道他们发现了证据,会不会对苏醒不利?
她匆匆给护士站留下联系方式,冒雨跑向停车场。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必须找到苏醒,必须告诉他,她愿意相信他一次,最后一次。
然而当她赶到苏醒的工作室时,发现门锁被撬,里面一片狼藉。电脑被砸毁,线索墙上的资料被洗劫一空,只有一张照片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许忆和苏醒在大学讲座后的合影,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