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亮

逐光之路

工作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将夏末的燥热隔绝在外，却挡不住空气里弥漫的焦灼。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荧光数字在昏暗里格外醒目，林晓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修改到第十七版的专辑宣传方案，字里行间都浸透着她和王铮亮半个多月的心血。

距离新专辑原定发行日只剩十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困在原地。合作商撤资的电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冰冷的“市场风险过大”六个字，几乎浇灭了整个团队一年来的热情。从那天起，星辰工作室的灯就再也没在午夜前熄灭过，王铮亮和林晓更是把家安在了办公室，沙发上堆着没来得及整理的资料，茶几上的外卖盒换了一波又一波，连速溶咖啡的包装袋都攒成了小山。

“明天上午九点，环球音乐的张总监，记得带《迷途星光》的完整版小样，他们对叙事性强的歌曲更感兴趣。”王铮亮推门进来时，衬衫袖口卷到肘部，手臂上还沾着些许雨水的痕迹。他刚从城西的一家独立唱片公司回来，尽管又被婉拒，眼里却没什么沮丧，只有掩不住的疲惫。他把刚打印好的合作方资料放在林晓桌上，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林晓点点头，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连续半个月的连轴转让她的偏头痛又犯了，眼前总有些模糊的光斑。她记得上周去见一家娱乐公司的负责人时，对方只是扫了眼专辑曲目就摇起了头：“现在谁还听这种慢悠悠的民谣？流量才是王道。”那时她攥着专辑小样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却还是保持着微笑听完了所有评价，直到走出写字楼，才在街角的梧桐树下偷偷红了眼眶。

这样的拒绝早已成了常态。有的合作商直言林晓“知名度不够”，有的嫌弃专辑风格“太小众难出圈”，更有甚者，连专辑都没听完就以“时间紧张”为由结束了会面。每次从合作方公司出来，林晓都觉得脚步像灌了铅，可只要回头看到王铮亮依旧挺直的背影，就又能攒起几分力气。

第二天清晨七点，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已经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林晓捧着平板电脑在背环球音乐的资料，指尖划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备注，王铮亮则在一旁对着小镜子练习微笑——他说谈判时的状态很重要，不能让对方看出他们的疲惫。地铁到站时人潮涌动，王铮亮下意识地把装着专辑母带的包护在怀里，像护住一件稀世珍宝。

环球音乐的会议室宽敞明亮，张总监听完《迷途星光》后沉默了许久，久到林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歌是好歌，”他终于开口，语气却带着犹豫，“但你们的预算缺口太大，我们投进去的宣传费很难短期回本。现在市场环境不好，我们得对股东负责。”王铮亮立刻拿出准备好的市场调研报告：“您看，我们做过精准测算，这首歌在校园群体中的试听数据非常好，只要配合高校巡演，转化率绝对能超过预期……”他的话被对方抬手打断：“风险太高，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走出环球音乐的大楼，秋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却没什么温度。林晓突然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亮哥，我们还能成功吗？”这已经是他们跑的第二十三家公司，拒绝的理由大同小异，她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点火苗正在一点点变弱，“是不是我们真的不该坚持这种风格？或许……或许他们说的对，流量才是现在的主流。”

王铮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这半个多月来，这个总是笑着说“没关系”的女孩瘦了整整一圈，眼下的青黑浓得遮不住。他想起一年前，林晓抱着吉他在录音棚里唱《迷途星光》，唱到“微光也能照亮远方”时眼里闪烁的光芒，那光芒曾照亮了整个工作室。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一定可以。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做这张专辑吗？不就是因为不想随波逐流，想做真正能留在听众心里的音乐？被拒绝不是因为我们不好，只是还没等到懂我们的人。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她，是她喜欢的青柠味：“吃颗糖提提神，下午还有家‘星火音乐’，他们的创始人是做独立音乐出身的，或许会懂我们。”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却掩不住那份不肯认输的韧劲。

下午去星火音乐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他们没带伞，只能在地铁站买了两把一次性塑料伞。赶到公司时，两人的裤脚都湿了，林晓的帆布鞋里灌满了水，走一步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在鞋里晃动。但她还是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衣角，深吸一口气才跟着前台走进会议室。

星火音乐的创始人周姐是个短发利落的女人，她没有先听小样，反而问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如果这张专辑最终还是没能发行，你们会后悔吗？”林晓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回答：“不后悔。因为每首歌里都有我们的心血，就算只有很少的人听到，我们也努力过了。”王铮亮补充道：“我们相信好音乐不会被埋没，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机会。”

周姐听完笑了，示意助理播放专辑小样。当《迷途星光》的前奏响起时，林晓紧张得手心冒汗，直到歌曲结束，她才敢抬头看周姐的表情。对方正在翻看他们的宣传方案，手指在“坚持原创”几个字上停留了很久，突然抬头问：“你们这半个多月跑了多少家公司？”

“二十三家。”王铮亮回答，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

“修改了多少版方案？”

“十七版。”林晓轻声说。

周姐点点头，突然对助理说：“把合作协议拿来。”她看着惊讶的两人，眼里带着欣赏：“现在愿意为音乐拼命的人不多了。你们的坚持比任何数据都有说服力，星火音乐愿意投资这张专辑，不仅全额补足资金缺口，还会动用我们所有的宣传渠道帮你们推广。”

林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到协议上清晰的“星火音乐”公章，眼泪才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她连忙低下头擦眼泪，却越擦越多，那些积压了半个多月的委屈、疲惫、焦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王铮亮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对着周姐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却有力：“谢谢您，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走出星火音乐的大楼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晚风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林晓看着王铮亮，突然笑了出来，眼角还挂着泪珠：“亮哥，你看，真的有希望。”

王铮亮也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带着释然：“我说过，坚持下去，光总会来的。”

街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林晓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后续的宣传、发行还有无数细节要敲定，但她心里充满了底气。那些在地铁上背资料的清晨，那些被拒绝后互相打气的夜晚，那些在雨中奔跑的狼狈，都成了最珍贵的勋章。

回到工作室时，团队成员们都还在加班，看到他们手里的合作协议，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录音棚里的吉他又被轻轻拨动，《迷途星光》的旋律在夜色中流淌，温柔而坚定。林晓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突然明白，所谓的希望从来不是等来的，而是在无数次想要放弃时，依然选择坚持的勇气，就像微光虽弱，却终能汇聚成照亮前路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