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虎

凌晨三点五十，陆虎的越野车引擎低沉而平稳地启动，像一头恪守时间的守夜兽。车灯划破浓重的黑暗，精准地照亮了旅馆门口的空地。

几乎同时，旁边的粉色餐车也亮起了昏黄的内饰灯，许文拉开车门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期待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早啊，‘陆闹钟’！分秒不差！”她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和雀跃。

“早。”陆虎点点头，目光在她手里的毯子上停留了一瞬，“上车，温度已经调好。”

去观日台的路是盘旋的山路，黑黢黢的，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陆虎开得稳而快，每一个弯道都处理得精准流畅。许文捧着保温杯，里面是出发前匆忙冲好的热可可，甜腻的热气熏得她昏昏欲睡，但她强撑着，不想错过路上的任何变化。

对讲机很安静，只有偶尔电流的轻微嘶声。这种沉默不同于最初的冰冷，更像是一种共享静谧的默契。

抵达观日台停车场时，天边才刚刚泛起一丝极淡的蟹壳青，离预报的日出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山顶的风很大，冰冷刺骨。

陆虎熄了火，车内温暖的空气迅速被寒意渗透。

“下车等吧，车里视角不够好。”许文裹紧毯子提议。

“外面温度只有3度，风速每秒7米，体感温度低于0度。”陆虎陈述着数据，像是在反对。

“所以才要感受它嘛！不然和看视频有什么区别？”许文已经推开了车门，冷风瞬间灌入，让她打了个哆嗦，却更兴奋地跳下车。

陆虎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地跟了下去。他从后备箱拿出两件东西——一件是他自己的防风外套，另一件是他车上常备的、从未用过的轻便折叠椅。

他走到正在跺脚哈气的许文身边，先把折叠椅展开，放在一个他迅速判断出的避风且视角绝佳的位置。

“坐这里。”他把外套递给她，“穿上。你的羽绒服防风系数不够。”

许文愣了一下，接过那件还带着车内余温的、尺码明显大很多的外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乖乖穿上，裹紧，然后像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企鹅一样，坐进那把折叠椅里。衣服上有淡淡的机油味和一种冷冽的、属于他的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陆虎则靠在她旁边的越野车引擎盖上，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余温。他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日出时间和方位角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的青色逐渐褪去，染上橙红、金黄的暖色调，像上帝打翻了调色盘。云层被勾勒出璀璨的金边。风依然冷，但许文裹在他的大外套和毯子里，只感到一种温暖的激动。

“快了，”陆虎看着时间，低声说，像是在进行一项严谨的科学观测，“还有一分钟三十秒。”

许文没有看时间，她只是屏息凝神地望着那片越来越亮、越来越绚烂的天际线，感受着心脏因为期待而加速的跳动。

“十、九、八……”忽然，陆虎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开始倒数。他的计数精准、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许文的心上，将这场自然奇观与一种冰冷的精确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当数到“一”时，恰好，第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刺破云层，完整的、浑圆的太阳跃然而出，万道金光瞬间洒满天地，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寒冷。整个世界仿佛被瞬间点亮，宏伟而壮丽。

“哇……”许文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完全被这景象震撼了。她下意识地举起相机，却忘了按下快门。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感受着那份磅礴的温暖和新生。

她转过头，想对陆虎说什么，却看到他也正看着日出，金色的阳光落在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他的眼神专注，似乎不仅仅是在观察一个自然现象，更像是在解析一种极致的、无法用数据完全描述的美丽。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在璀璨的日出光芒中。

许文看到他深色的瞳孔里，映着金色的太阳，也映着她的影子。她的心猛地一跳，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陆虎先移开了视线，看向重获光明的山峦，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说了一句超出他数据表的话：

“视觉效果……远超预期。”

许文笑了，她把相机放下，重新裹紧了他的外套，深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充满阳光味道的空气。

“嗯，”她轻声应和，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侧脸，“远超预期。”

日出的刻度，精准地刻在了时间表上，也模糊地刻在了某些别的地方。光芒万丈之下，有些东西，似乎也悄然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