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栎鑫指尖触到那瓶矿泉水时,凉意顺着指腹漫上来,像从喧闹的洪流里捞起一捧浸在井水里的碎冰。他没立刻拧开瓶盖,只是让瓶身在掌心慢慢转了半圈,塑料瓶身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蹭在虎口,留下一点湿意。目光落回许莱脸上,她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像后台这片被灯光切割得忽明忽暗的空间里,一块稳稳当当的影子。
周围的喧闹还在铺展——乐队吉他手正搂着经纪人笑闹,手里的啤酒罐碰撞出“哐当”声;调音师蹲在地上收拾线缆,金属插头蹭过地板,发出细碎的“沙沙”响;更远处,粉丝们隔着厚重的门板,把欢呼和尖叫揉成一团,闷闷地传进来。这些声音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纱,裹着后台的每个人,却唯独在王栎鑫和许莱站着的这个角落,漏出一片安静的缝隙,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时,胸腔微微起伏的声音。
“真没想到后台这么热闹。”许莱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刚好能盖过远处的嘈杂。她侧过身,目光掠过不远处那张铺着亮色桌布的桌子,几个工作人员正围着一个奶油花缀得满满的蛋糕忙碌,银色的蛋糕刀在灯光下闪着光。随即她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王栎鑫脸上,带着几分自然的好奇:“刚才唱《追光者》的时候,台下第三排左边,有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挥荧光棒,你看到了吗?”
王栎鑫愣了半秒,像是在记忆里打捞那个画面,随即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变得真切,不再是刚才强撑着的模样。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揉了揉眼角——那里还带着未褪去的红,像是情绪没藏好时留下的痕迹。“看到了,”他点头,语气里透出几分熟稔的暖意,“她从去年秋天的巡演就跟着,几乎每场都来,每次都站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手里总攥着支蓝色的荧光笔。”提到粉丝,他的声音柔和了不少,“这首歌每次唱都不一样,今天前奏刚响的时候,舞台灯还没亮,我站在幕布后面,突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在livehouse唱歌的样子。那时候场地小得像个仓库,台下就二十几个人,一半还是朋友来撑场面,唱完歌还得自己搬调音台,汗流得把吉他背带都浸湿了。”
许莱安静地听着,轻轻点头。作为这次演出的合作方,她见过太多次王栎鑫在舞台上的样子——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把黑色演出服镀上一层浅金,他握着麦克风,一开口,声音里的力量能让全场观众跟着沸腾,抬手时,台下的荧光海就跟着晃成一片。可此刻,他穿着件洗得有些软的黑色T恤,领口沾着点演出时的汗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眼底那点未散的红,让他比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王栎鑫”,多了几分让人觉得亲近的真实。她没提刚才无意间看到他把脸埋在毛巾里的模样,也没提他微微起伏的肩膀,只是顺着他的话,轻声说起自己的事:“我第一次来livehouse,还是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宿舍楼下有个乐队演出海报,我跟着室友挤了半个多小时公交才到。场地里人挤人,我们站在最后面,踮着脚都看不清舞台,只能听见鼓点震得地板嗡嗡响,可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心里却觉得比去体育馆看万人演唱会还热闹。”
“是这种氛围吧?”王栎鑫笑了,眼尾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他终于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带着点矿泉水特有的清冽,让刚才因为长时间唱歌而发紧的嗓子舒服了不少,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些。“livehouse的好处就是离观众近,你能看清第一排观众眼里的光,能听见他们跟着你唱时,声音里的哽咽或雀跃,那种实实在在的互动感,是再大的舞台都比不了的。”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许莱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今天谢谢你啊,刚才……”话说到一半,又轻轻摆了摆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把没藏好的情绪说出口,“人一多,热闹劲儿过了,反而容易突然安静下来,有点没绷住。”
许莱懂他没说出口的话。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时,绚烂得让人忘了呼吸,可当最后一点星火坠落在黑夜里,看着空荡荡的夜空,心里反而会涌起一阵莫名的空落。她没接话,只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小盒薄荷糖,抽出一颗,递到他面前:“含一颗吧,刚才唱了快两个小时,嗓子肯定累了。这个薄荷糖不太冲,还带点蜂蜜味。”
王栎鑫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像触到了一点微弱的电流,又很快各自收回手。他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口腔里散开,混着一丝淡淡的蜂蜜甜,慢慢驱散了刚才残留的低落。“你倒是挺细心。”他笑着说,语气里多了几分熟稔的随意,“之前合作对接工作的时候,看你在现场忙前忙后,说话做事都干脆利落,还以为你是个只看重工作效率的‘女强人’呢,没想到这么会照顾人。”
“工作归工作,”许莱挑了挑眉,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干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俏皮的神色,“但再厉害的人,也有需要歇口气的时候啊。”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蛋糕桌,“你看,他们好像在叫你过去切蛋糕了,应该是庆祝演出成功吧,刚才我听经纪人说,这场票开售三分钟就卖完了。”
王栎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乐队主唱正举着一把银色的塑料刀,朝着他用力挥手,嘴里还喊着“栎鑫,快过来,就等你切第一刀了”。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许莱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像舍不得这片刻的安静,也舍不得眼前这份不戳破的温柔:“那你呢?一起过去坐坐吧,蛋糕看着挺好吃的,还能尝尝他们特意准备的果酒。”
“不了,”许莱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的手机,“我这边还有几个演出收尾的文件要跟团队对接,刚才助理发消息说酒店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得先回去处理一下。”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真诚,没有丝毫客套,“今天的演出真的很棒,尤其是最后那首安可曲,比录音棚里的版本多了好多力量,下次如果有机会,希望还能听到你现场唱歌。”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落在王栎鑫心里,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比刚才唱到动情处的悸动,还要来得绵长。他看着许莱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她穿着条简单的浅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件挺括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头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走路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像一株迎着风的白杨。可就在她走到后台门口,手已经握住门把手时,又突然回过头,朝着他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温柔的弧线。
那笑容像一束细碎的微光,穿过后台喧闹的人群,穿过忽明忽暗的灯光,稳稳地落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王栎鑫握着手里还剩下大半瓶的矿泉水,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直到主唱又拔高了声音喊他的名字,才猛地回过神,朝着蛋糕桌的方向走去。切蛋糕的时候,吉他手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肩膀,笑着打趣:“刚才在角落跟谁聊天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该不会是遇到心上人了吧?”周围的人跟着哄笑起来,王栎鑫只是笑着摇摇头,没解释,手里握着塑料刀,把蛋糕切成一块一块,心里却反复回想着刚才的画面——许莱递水时指尖的温度,递薄荷糖时温和的眼神,还有转身时那个浅浅的笑,以及那句“唱得很好,特别打动人心”。
后台的喧闹还在继续,蛋糕的奶油甜香、果酒的清冽气息、人们的笑声和谈笑声混杂在一起,飘在空气里。可王栎鑫却觉得,刚才那个安静的角落,那瓶带着凉意的矿泉水,那颗混着蜂蜜甜的薄荷糖,还有许莱那双平静又真诚的眼睛,才是这场圆满演出里,最让他记挂的部分,像一颗被妥善收好的星星,在心里闪着光。
庆祝结束后,王栎鑫回到休息室,卸下演出时的耳返和吉他背带,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犹豫了几秒,他点开和许莱的微信对话框——那是之前对接工作时加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确认演出流程的内容。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八个字:“谢了,改天请你吃饭。”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握矿泉水瓶时的凉意。
而此刻,许莱正在酒店会议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和团队成员核对演出数据。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她点开微信,看到王栎鑫发来的消息,指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好啊”两个字,发送过去。放下手机时,她想起刚才在后台看到的那个瞬间,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再耀眼的人,也会有需要藏起来偷偷缓一缓的时刻,而有时候,不戳破、不追问,只是安静地递一瓶水,说一句真诚的肯定,就已经足够。
后台的那片刻宁静,像一场不期而遇的温柔。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之外,在喧嚣热闹的庆祝之后,那份藏在细节里的理解和体谅,成了彼此心里,一份悄悄珍藏的微光,不耀眼,却足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