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星轨

暮色浸透黄玫瑰时，伊索正在给新栽的月见草浇水。约瑟夫抱着相机箱穿过藤蔓拱门，靴底碾碎了几星荧光蘑菇——那是他今早从地下室顺来的，在黑暗中会发出幽蓝的光。

“该挂纱帘了。”约瑟夫放下箱子，取出一卷半透明的亚麻布。伊索注意到布料边缘绣着细碎的银线，像凝固的星轨。监管者伸手将布幔系在亭柱上，动作间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新添的刺青——是只衔着玫瑰的渡鸦，和伊索锁骨下方的那只刚好成对。

“上次在红教堂捡到的。”约瑟夫指了指纱帘，忽然握住伊索沾着泥土的手，“你的指甲该剪了，小殓师。”他从口袋里摸出雕花银剪，在暮色中展开，刀刃映出伊索泛红的耳尖。入殓师想缩回手，却被轻轻按住手腕，银剪喀嚓声里，过长的指甲落进草丛，惊飞两只萤火虫。

纱帘在晚风中扬起时，约瑟夫已经支好了三脚架。伊索坐在亭子里，看着他调试镜头的背影，忽然想起初遇那天，这个男人也是这样优雅地俯下身，试图看清自己慌乱的眼睛。相机快门轻响，他这才惊觉自己又出了神，耳尖的温度几乎要烫化暮色。

“过来。”约瑟夫转身时，掌心躺着几粒荧光蘑菇。他将它们放在伊索发间，像是别上宝石簪子，“试试在镜头前张开手。”入殓师依言抬手，荧光从指缝间漏出来，在相纸上投下蛛网般的纹路。约瑟夫忽然贴近他后背，按住他手腕调整角度，声音混着薄荷烟的气息：“看，你在发光。”

午夜的花园浸在蓝调里。伊索靠在约瑟夫肩头，看他在相纸背面写下日期。荧光蘑菇沿着亭柱攀爬，将两人影子投在纱帘上，像幅会呼吸的剪影画。监管者的指尖划过伊索腕间静脉，那里新纹了架微型相机，和他渡鸦刺青的位置正好相对。

“想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在想什么吗？”约瑟夫忽然开口，指尖卷起伊索一缕发丝，“我以为是只受了惊的林鸮，躲在化妆箱后面发抖，却长着最漂亮的眼睛。”入殓师抬头看他，发现对方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倒影，周围游走着荧光蘑菇的光点，像坠落人间的星子。

相机忽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是定时拍摄模式启动了。伊索在快门响起的瞬间闭上眼，却在黑暗中感受到约瑟夫的吻落在眉心，温柔得像羽毛拂过相纸。当他睁开眼时，相纸已经缓缓吐出，上面是两个人交叠的影子，伊索发间的荧光蘑菇恰好组成了银河的形状。

“明天把它挂在卧室。”约瑟夫将照片塞进伊索口袋，忽然抱起他走向花床。月见草在两人重量下纷纷绽放，粉色的花浪中，伊索闻到约瑟夫领口的雪松香，和记忆中那个为他驱散噩梦的怀抱一模一样。监管者的指尖划过他后腰，那里藏着枚银质吊坠，是用他们第一次合影的底片熔铸的。

“小心花刺。”伊索轻声提醒，却在抬头时撞见约瑟夫含笑的眼睛。对方忽然低头咬住他唇珠，像对待最珍贵的底片般轻轻碾磨，直到入殓师发出含糊的呜咽。月光穿过纱帘，在他们交缠的手上织出银线，而远处的荧光蘑菇正朝着月亮生长，仿佛要摘下天上的星星。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藤蔓时，伊索在约瑟夫怀里醒来。对方的手指正绕着他发间的荧光蘑菇打转，相机搁在一旁，新的相纸上记录着他们在花床中沉睡的模样——伊索的手抓着约瑟夫衬衫纽扣，而监管者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嘴角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该给月见草浇水了。”伊索想起昨夜被压坏的几株花，试图起身，却被腰间的手臂箍得更紧。约瑟夫的鼻尖蹭过他锁骨，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先看日出。”他抬手指向东方，那里的天空正裂开琥珀色的缝隙，第一颗晨星还未完全隐去。

伊索靠在他肩头，看着阳光逐渐染透黄玫瑰的花瓣。约瑟夫的心跳透过肋骨传来，和他的呼吸渐渐同步。入殓师忽然想起自己曾为无数逝者整理仪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活人怀里看见这样的晨光——明亮，温暖，且充满期待。

相机在此时发出轻响，约瑟夫又拍下了一张照片。伊索不用看也知道，画面里的自己一定笑得很傻，但那是真实的、属于生者的笑容。监管者将他的手指与自己交叠，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晨光中闪着微光，旁边是伊索新纹的相机刺青，镜头正对准约瑟夫的渡鸦。

“我们是彼此的取景框。”约瑟夫轻声说，在伊索额角落下一吻，“永远。”

风穿过藤蔓拱门，带来远处的鸟鸣。月见草在晨露中轻轻颤动，而秘密花园的纱帘上，昨夜的星轨仍在缓缓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