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分析室的冷气开得很足。钟情坐在最后一排,强忍着不打哈欠。连续三十六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后,她的眼皮重如铅块。
"下面讲解本次城市反恐演练的战术要点。"范天雷站在投影幕前,激光笔点在建筑平面图上,"红队从东南角突入,蓝队负责外围警戒..."
钟情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暂时清醒,但范天雷的声音又开始变得遥远。她眼前浮现出前世最后一次任务——同样是城市反恐,同样是疲惫不堪,然后那枚子弹穿过她的防弹衣...
"钟情!"
一声厉喝将她猛地拉回现实。整个分析室的人都转头看她。范天雷脸色阴沉:"我讲到哪里了?"
钟情唰地站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投影上是CQB战术队形图。
"报告参谋长!讲到突击组与狙击组的协同配合时机!"
范天雷眯起眼:"具体说说。"
"在二楼平台清理完毕后,狙击组应转移至B3观测点,为突击组提供东北方向的火力掩护,同时警戒可能的敌方增援路线!"钟情流畅地回答,这些都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分析室里一片寂静。范天雷的表情难以捉摸。坐在前排的何晨光偷偷对她竖起大拇指。
"正确。"范天雷终于开口,"但课堂上走神是不可接受的。训练结束后加跑十公里。"
"是!参谋长!"
钟情刚坐下,就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陈善明坐在教官席,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他迅速转开脸,但那一瞬间,钟情仿佛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下课铃响起,队员们鱼贯而出。钟情落在最后,揉了揉太阳穴。连续的高强度训练已经开始影响她的判断力,这在特种部队是致命的。
"钟情。"
低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陈善明站在走廊拐角,阴影遮住了他半边脸。
"教官!"她条件反射地立正。
陈善明递来一个军用保温杯:"喝了它。"
钟情接过杯子,温热传来。她小心地抿了一口——是葡萄糖溶液,甜得发腻,但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谢谢教官。"她双手捧着杯子,热度透过金属传到掌心。
"你的反应很快,"陈善明声音很低,"但战场上的敌人更快。走神一秒,可能就是生死之别。"
他的语气依然严厉,但比起平时的冷酷,此刻似乎多了一丝...关切?
"我明白,教官。不会再发生了。"钟情抬头,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我...我经历过失去战友的滋味。"
这句话脱口而出,她立刻后悔了。在这个世界,她应该是个刚从军校毕业的新兵,哪来的实战经历?
陈善明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军校演习...模拟实战..."钟情含糊其辞,急忙转移话题,"教官也失去过战友吗?"
陈善明的表情瞬间冷硬如铁:"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喝完去训练场,十公里,我亲自监督。"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钟情望着他远去,胸口发闷。她又搞砸了,总是这样,一靠近他就控制不住想多了解他,结果却适得其反。
保温杯内壁上,她注意到一道浅浅的划痕——这是陈善明的个人习惯,他所有的杯子都会做标记,防止别人拿错。
"你怎么知道他会这样做?"她喃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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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科目是极限耐力。四十公斤负重,三十公里山地越野,最后五公里是雷区模拟路段——走错一步就会触发烟雾弹和刺耳的警报。
钟情调整着背带,确保负重均匀分布。何晨光和王艳兵在她旁边做同样的事。
"听说这次是唐参谋设计的路线,"王艳兵压低声音,"她把国际侦察兵大赛最难的一段搬过来了。"
何晨光苦笑:"我宁愿去跑十次地狱周。"
钟情没有加入谈话。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远处指挥台上的陈善明身上。他正和唐心怡交谈,两人对着地图指指点点。唐心怡说了什么,陈善明居然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眼角会泛起细纹的笑容。
胸口传来一阵刺痛。钟情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装备。她没资格嫉妒,唐心怡是那么优秀的女军人,而自己...
"全体集合!"
陈善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冷酷得不带一丝温度。那个笑容仿佛从未存在过。
训练开始后两小时,钟情已经领先大部队近三公里。汗水浸透了她的迷彩服,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火在肺里烧。但她不能慢下来——这是她唯一擅长的,用实力证明自己。
"方位...2-7-4..."她喘着粗气核对地图,眼前一阵阵发黑。昨晚的失眠和今天的超负荷训练正在吞噬她最后的体力。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沼泽地,地图上标注着"危险—仅限指定路线通行"。钟情小心地踏上标记为安全的草甸,突然脚下一软——
"小心!"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背包,猛地将她拉回硬地。钟情踉跄着转身,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男兵肩章显示他是另一支参赛队伍的。
"谢谢。"她哑着嗓子说。
男兵点点头:"这沼泽会吃人。上周工兵连的测试,一头两百斤的假人扔进去,十秒就不见了。"
钟情倒吸一口凉气。她刚才差点...
"你脸色很差,"男兵皱眉,"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钟情摇头,"时间紧迫。"
她继续前进,但步伐明显慢了下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树木变成了模糊的绿色色块。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但终点就在前方,她不能倒下,不能在陈善明面前...
"钟情!"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试图回应,但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地面突然倾斜,她看到天空在旋转,然后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有人把她抱了起来,胸膛温暖而坚实。一缕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枪油、皮革和那种特殊的,只属于陈善明的味道。
"坚持住..."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医护兵!"
钟情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但黑暗再次吞噬了她。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医务室苍白的天花板。窗外已是黄昏,橘红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床单上。
"醒了?"
这个声音让钟情猛地坐起,随即因头晕而不得不扶住床沿。陈善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医疗报告。
"教...教官!"她挣扎着想下床敬礼。
"躺着。"陈善明按住她的肩膀,"体温39.2度,脱水严重,肌肉劳损。医务官说你是靠意志力撑到现在的。"
钟情低下头:"对不起,耽误训练了。"
"愚蠢。"陈善明冷声道,"红细胞需要的是会思考的战士,不是只会硬撑的莽夫。"
"是,教官。"她小声回答,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这是陈善明式的关心,前世她太熟悉了。
陈善明放下报告:"你认识我吗?在选拔之前。"
钟情心跳漏了一拍:"我...我看过您的国际军事比赛视频。"
"不只是这个。"陈善明锐利的目光直视她,"你知道我用左手接电话,知道我所有的保温杯都会做标记,知道我在生气时会不自觉地摸手枪握把。"
钟情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
"我..."
"报告!"医务室门被推开,唐心怡走了进来,"善明,参谋长找你——哦,你醒了?"她看到钟情,露出友善的微笑,"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唐参谋。"钟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陈善明站起身:"你休息吧。明天准你一天病假。"他转向唐心怡,"我们走。"
两人离开后,医务室恢复了寂静。钟情躺回枕头上,闭上眼睛。她表现得像个愚蠢的追星族,而陈善明和唐心怡站在一起是那么自然...
"别自恋了,"她对自己说,"他只是在履行教官职责。"
第二天清晨,尽管医务官建议再观察一天,钟情还是回到了训练场。队员们正在集合,准备野外生存训练。看到她出现,何晨光和王艳兵明显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要退出了,"王艳兵递给她一个水壶,"听说你昨天晕倒时是陈教官亲自把你背回来的。"
钟情差点呛到:"什么?"
"整个基地都传遍了,"何晨光证实,"他抱着你一路狂奔到医务室,连唐参谋都被晾在一边。"
钟情心跳加速,但随即告诫自己不要过度解读。作为教官,陈善明对每个队员都负有责任。
"集合!"
陈善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往常更严厉,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野外生存训练,七十二小时,每人只带基础装备。"他扫视队伍,目光在钟情脸上停留了半秒,"地图上标记了三个补给点,但只有一个是真实的。选错了,就饿肚子。"
训练开始后,钟情的小组很快与其他队员分开。他们选择了一条看似迂回但相对安全的路线,这样可以保存体力。
"我觉得B点最可能是真的,"何晨光研究着地图,"地势平坦,靠近水源。"
王艳兵摇头:"太明显了。我赌C点,虽然要翻过那个山脊。"
钟情没有立即发表意见。她仔细观察地图上的细节——植被分布、等高线走向,还有那些看似随机的数字标记。
"是A点。"她最终说道。
"为什么?"何晨光不解,"那里标注着'沼泽危险区'。"
"正因为如此。"钟情指着地图边缘的一串数字,"这是军用坐标的变体,我...我在一本旧手册上见过。A点附近有个废弃的猎人小屋,应该是补给站。"
两人惊讶地看着她。
"你确定?"王艳兵问。
钟情点头:"八成把握。"
"那就A点。"何晨光拍板,"大不了饿两天。"
前往A点的路比想象的更艰难。沼泽边缘的湿地松软危险,每走一步都要用树枝试探。钟情走在最前面,凭借前世学到的生存技巧辨认安全路径。
"等等!"她突然举手示意停止,"前面不对劲。"
王艳兵刚要迈步,闻言立刻停下:"怎么了?"
钟情小心地趴下,用匕首拨开面前的草丛——一片看似普通的草地下,是泛着诡异气泡的黑色泥潭。
"死亡沼泽,"她倒吸一口冷气,"表面有硬壳,但一踩就破。掉进去没人拉得出来。"
三人绕了一大圈才避开陷阱。当他们终于到达A点时,天色已晚。正如钟情所料,一座半隐蔽的小木屋矗立在林间空地上。
"神了!"王艳兵拍着她的肩膀,"你怎么知道——"
"小心!"钟情突然大喊。
王艳兵一脚踩空,身体猛地向下陷去——他踩到了伪装过的沼泽边缘!何晨光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背包,但湿滑的布料正从指间滑脱。
钟情没有犹豫。她扑上前,抓住王艳兵的手腕,同时将身体平铺在地面以分散重量。
"别挣扎!越挣扎下陷越快!"她厉声道,"何晨光,找根结实的树枝来!"
经过十分钟的紧张营救,他们终于把王艳兵拉了出来。三人瘫坐在安全的地面上,浑身污泥,气喘吁吁。
"我欠你一条命。"王艳兵脸色苍白地说。
钟情摇摇头:"团队合作而已。"她站起身,向小木屋走去,"来吧,里面应该有食物和干衣服。"
她没有看到,不远处的树丛中,陈善明放下了望远镜,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