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五个昏迷的姑娘被家人找到,她们对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后山乱葬岗上,五座无名坟茔前,我们立了新的石碑,刻上1923年那五位新娘的名字。
离开村子前,老人交给我一个小布包:"这是柳家古井里最后一样东西,应该交给你。"
布包里是一面古旧的铜镜,背面刻着"烟雨如梦"四字。我顿时明白,这就是柳如烟生前用过的镜子,也是她怨念的最后一个载体。
"带它走吧,"老人说,"让它见见外面的世界,也许她就能安息了。"
回城的火车上,赵教授疲惫地睡着了。我取出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孔——她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慢慢淡去...
手机响起,是小雨发来的自拍照,她站在工作室里,背后墙上挂着一幅新设计的婚纱草图。我放大图片,心头一震——草图角落签着三个小字:柳如烟。
工作室的灯光在凌晨两点显得格外惨白,冰冷的光洒在桌面上,像是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霜。我盯着屏幕上那张小雨刚发来的设计图,指尖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发出轻微的“哒哒”声。角落里的那个签名——“柳如烟”,娟秀的字迹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就好似有人在背后操纵着笔尖划过纸面。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自己的呼吸吞没。手指飞快地拨通了小雨的号码,心脏却随着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沙沙声愈发沉闷。
“喂?”小雨终于接起,声音飘忽不定,“陈默?这么晚了,怎么了?”
“你设计图上的签名是怎么回事?”我没等她多说,直接切入正题。
“啊?什么签名?”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迷糊,停顿片刻才继续,“哦,你说那个古典字体啊?最近在研究民国时期的书法,随便练练的。”
我死死盯着屏幕放大后的签名,那绝对不是“随便练练”就能写出来的。每一笔一划都带着一种古朴而独特的韵律,就像我曾在青溪村祠堂里看到的那些泛黄婚书上的笔迹,仿佛穿越时光而来。
“小雨,你现在在哪?”我问道。
“还在工作室啊,这批设计明天要交……”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疲惫与不耐烦。
“我马上过来。”没再犹豫,我挂断电话,抓起桌上的铜镜塞进背包。这枚从青溪村带回的古老铜镜,背面的“烟雨如梦”四个篆体字在惨白的灯下泛着幽幽青光,竟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
雨落下来了,细密的水珠敲打着窗玻璃,“啪嗒啪嗒”响个不停。城市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剪影。出租车沿着湿滑的街道疾驰,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我好几次,或许是我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
“先生,您没事吧?”他最终忍不住开口。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语气干涩。
“唉,这年头怪事还真多。”司机嘟囔了一句,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昨天半夜,我还载了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可眨眼功夫人就消失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样的红衣女人?”
“哎呀,就是那种老式的新娘妆,脸白得像纸一样……”司机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急促喊道:“停车!”
付了钱,我冒雨冲向巷子尽头的小雨工作室。整栋大楼黑漆漆一片,只有三楼的一个窗户透出微弱的烛光,摇曳着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电梯迟迟未动,我索性奔向楼梯间,潮湿的空气裹挟着一股奇怪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是陈年的胭脂混合着线香的味道,甜腻得令人窒息。
爬到二楼时,楼上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某扇久未开启的木门被推开。我脚步一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雨?”
无人应答。
当我冲到三楼走廊的时候,工作室的门半开着,里面透出跳动的烛光。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小雨背对着我站在房间中央,身披那件仿制的红嫁衣,正缓缓梳理着乌黑的长发。然而镜子里映出的并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容。惨白的脸庞上点缀着猩红的胭脂,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目光直直朝镜子外的我投来。
“小雨!”我大喊一声,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她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无神,唇边却挂着那个熟悉的诡异微笑:“你来了……”嗓音沙哑低沉,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小雨。
我猛然拉开她的衣领,后颈处赫然现出一块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如同展翅的凤凰,与当初附身于小芳时的标记一模一样。
“柳如烟……”我咬牙切齿地低吼,“放开她!”
镜中的女子笑意更深,她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镜面,指尖划过的地方竟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你以为……烧掉一件衣服……就能结束吗?”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只是……开始……”
小雨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指甲迅速变长,发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金色的凤钗。我急忙从包里掏出铜镜,将镜面对准她。
一道青色的光芒从镜中射出,照射在小雨脸上。她发出刺耳的尖叫,镜中的女子面容扭曲,下一秒,室内所有的镜子轰然炸裂,碎片化作利刃般朝我袭来。
我抬手护住脸,手臂和脖颈被割出数道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淌。“陈默……救我……”倒在地上的小雨虚弱地呼唤着,眼神短暂恢复了清明,但很快又被那股空洞取代。
手中的铜镜逐渐升温,背后的刻字开始渗出血珠。我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将镜面对准自己——
镜中,我的肩膀上赫然搭着一只苍白的手。
我迅速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但镜中的影像清晰可见: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紧贴在我背后,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正对着镜子咧嘴狞笑。
“滚开!”我怒吼着将铜镜砸向地面。
铜镜没有碎裂,而是径直立在那里,镜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从镜中伸出,紧紧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那只手的力量。它的力道大得惊人,将我一点点拖向镜面。倒在地上的小雨瘫软无力,红嫁衣上的金线逐渐脱离布料,在空中扭动组合成一只凤凰的形状。
就在我的腿即将没入镜面的一刹那,工作室的大门被撞开了。赵教授带着两个人冲进来,其中一人挥舞着铜铃猛烈摇晃,另一个人撒出一把朱砂。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赵教授高声喝道,扬手抛出一道符纸。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一道火墙挡在我和镜子之间。
镜中的手掌松开了,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随后缩了回去。空中的金线凤凰也随之崩散,变回普通丝线飘落在地。
“你们怎么……”我喘着粗气问,声音嘶哑。
“你女朋友给我发了短信。”赵教授神色凝重地递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小雨的短信:“救救陈默,镜子里的女人要带走他。”发送时间是三小时前,那时我还在家里。
“这不可能……”我喃喃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赵教授检查着小雨的情况,“柳如烟从来就不只是件嫁衣里的怨魂。”
他示意同伴扶起小雨,然后捡起地上的铜镜。镜面恢复了平静,但背面的刻字已变成了血红色。
“你知道这面镜子真正的作用吗?”赵教授低声问,“这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一面‘婚镜’,古时女子出嫁前用它来‘存妆’,也就是将自己的美貌储存在其中。”
他翻转镜子,指向边缘处极小的铭文:“这里写着‘以貌存魂,以魂续命’。柳如烟临死前对着这面镜子梳妆,她的一部分魂魄寄存在了镜中。”
我脑海里顿时闪过祠堂里那件嫁衣领口浮现的脸庞,与今晚镜中女子的面容别无二致。
“那为什么现在才……”
“因为百年轮回,”赵教授打断我,“每百年她的魂魄就会苏醒一次,寻找新的宿主延续存在。1923年那五个新娘,恐怕都是被选中的人。”
小雨突然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看到她恢复清明的眼神,我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我梦见……我在一个很老的宅子里……”她虚弱地说,“有个女人教我写字……她说……她是选中了我……”
赵教授和我对视一眼,他小心地用红布包好铜镜,递给一旁的同伴。
“我们得回青溪村,”他坚定地说,“这次必须彻底结束这一切。”
窗外,雨势更大了。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我似乎看到对面楼顶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正对着我们的方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