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洞房子

噼里啪啦—— 我家房顶骤然被砸出一个大洞，碎瓦四溅。还好我反应快，一脚踹开面前的木桌，“砰”地一声闷响，桌角擦着我的衣袖飞出去老远。这可是我屋里少有的几件家具了。

那些稻草可是我费了好大劲，从山脚十几户农家讨来的。那时候靠着几分薄面，一家家去求。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屋顶破了个大洞，身后那人还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苦笑着想，都躲到这荒山野岭了，怎么还有这种奇遇？若写成话本子，好歹也能当个主角，或者落魄反派？

“你是谁？”我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问话。

那人身上传来浓烈的金疮药味，血腥气倒是淡得很。我愣了一下，坦然答道：“公子，这里是……小生的家。”这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到我家来，反倒问我身份？

他的刀刃冰冷锋利，贴着我的脖颈。只要微微一划，我就能见阎王去了。“我并无恶意，也无报复之心，这刀，能否移开些？”

他迟疑片刻，刀锋稍稍松动。可转瞬间又重新抵紧我的咽喉，“抱歉，见过我真容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我心中一动，顺势说道：“看来公子身份不简单，不过不必担心，我正好是个瞎子。”

他沉默半晌，伸手取下我眼上的白布，捏开我的眼皮细看。我双目无神，瞳孔暗沉，像是覆了一层浑浊的釉面。刀锋颤了颤，随即传来收刀入鞘的声响。没想到瞎子的身份竟能让我捡回一条命，我也悄悄收回了藏在袖中的银针。

杀与不杀的纠结过后，我们陷入一种微妙的静默。他情绪复杂，几经起伏，最后竟主动拿起扫帚清扫起屋子来。收拾完地上的碎瓦，他又蹲在墙边发呆，估摸着是在看那新凿出的天窗。

“补这房顶需要些什么？”他问完便开始忙活起来。先是从山间砍来木料换掉损坏的横木，又搬来青瓦一片片铺上。明明是我家，他却比主人还上心。为了满足我喜好稻草铺顶，他特意将瓦片堆叠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尽管暂时看不见，我还是能想象出那模样：原本温暖的稻草屋顶，硬生生嵌入一块突兀的青瓦，就像水墨画上滴了一滴墨汁，怎么看都别扭。得找个时间下山讨些稻草才行，秋收时节，山下人家应该都备着。

正想着，忽然听见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我下意识按了按腹部，“唔，不是我。”头顶铺瓦的动作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原来是他饿了。我忽然觉得有趣，原来我也有客人了。

思索片刻，终究抵不过懒意。冷面饼和小咸菜我吃得，他又怎么会吃不得？就是……有些寒碜。叹了口气，我准备去厨房再拿两个饼子。修房顶这么耗体力，肯定容易饿。

平时我都是夜里做饭，毕竟白天看不见不方便。这日子无聊得很，做饭也好，晒药也罢，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现在倒好，大白天来了个大男人，弄得我措手不及。

摸索着走进厨房，听见他问：“你在找什么？”

“你帮我补屋顶，我寻思着拿几个饼子给你垫垫肚子。”

“不用了，本就是我的错。”

“嗳，来者是客。”我又听见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这样的日子，和和睦睦，有客来访，倒让我欢喜得很。以前都是山下的村民招呼我去吃饭，现在总算轮到我招待别人了。虽然这感觉有点怪，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但我还挺喜欢的。

就是我实在有些懒散。“对了，该怎么称呼你？”

他的动作明显一顿，“谢为。辞谢的谢，以为的为。”

“你受伤了？”他忽然僵住，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刀柄。

“你怎么知道？”

我把木杖放下，“不瞒你说，我同鬼医有些渊源，虽看不见，但鼻子灵得很。”

“你是鬼医的徒弟？”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我轻笑一声，“鬼医从不收徒。”

“那你是？”

“我只是个药人罢了。”我指了指蒙着蓝布的眼睛，“后遗症。”

“你懂配药吗？我这有些草药，虽然不值钱，但基础的都全。”

“不懂……”我听见他低声说。

“哦？要我帮忙？”

他沉默良久，才挤出两个字：“劳烦……”

没想到他还愿意开口说话，本以为是个闷葫芦呢。

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恨他吗？”

“你是说鬼医？”

“谈不上恨，不过是一场恩情交易罢了。”

“既是有目的的帮助，本质就是交易。砝码的分量够了，小孩就自由了。”

“那怎样才能衡量砝码的轻重？”

我取下蒙眼布，屋里的灯火明明灭灭，我想仔细看看他的表情，可惜眼前依然模糊。算了，我仰起头，透过还未铺满瓦片的天窗望着满天繁星。“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我喃喃道，“至于砝码嘛，唯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