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原创短篇小说 > 青梅再嫁时
本书标签: 原创短篇  古代小说 

青梅再嫁时

青梅再嫁时

第一章·幼齿

再度睁眼,是雕花拔步床的顶纱在晃。

“小姐又做噩梦了?”丫鬟喜儿捧着药碗进来,十二岁的小姑娘还带着婴儿肥,“方才顾小将军遣人送了糖蒸酥酪来,说是您昨儿夸好吃。”

糖蒸酥酪……这个细节如钥匙,瞬间打开记忆闸门。

我猛地坐起,望向铜镜里的自己——眉梢未长开,眼角还带着婴儿肥,腕间系着的红绳上,挂着半块羊脂玉佩。这是我及笄前三月的模样,而就在三日后,顾云深会在书院后山,将他的半块玉佩系在我红绳上,说“阿雪,我们永远不分开”。

“喜儿,去把顾小将军送的酪拿过来。”我按住狂跳的心脏,指尖抚过玉佩边缘——前世我从未注意到,这玉珏内侧刻着细小的“云”字,而我的半块刻着“雪”。

酥酪甜得发苦,我突然想起前世婚后第三日,顾云深也是用这样的甜腻堵住我的嘴,却在我昏迷时,盗走了父亲书房的兵符。

“小姐,顾小将军在荷花池等您呢!”喜儿的声音打断思绪。我掀起湘妃竹帘,只见穿月白襕衫的少年倚着太湖石,手里抛着枚青杏,发尾还沾着片落花。

“阿雪,你看这杏子——”他抬头望来,凤眼微弯,像极了记忆中那个为我摘星的少年。可我知道,这双眼睛日后会浸满血色,在烽火台上俯视我被叛军拖走的身影。

“云深哥哥,”我攥紧袖口,故意让红绳上的玉佩晃出来,“你的玉佩呢?我记得你说过,是表姑母留给你的。”

他抛杏的手顿住,青杏“扑通”掉进池里,惊散一群锦鲤。我盯着他变了神色的脸,想起前世他总说“玉佩丢在战场上了”,如今看来,不过是谎言。

“阿雪记性真好。”他弯腰捡了颗莲子,指尖掐破绿皮,露出白嫩莲心,“等我及冠,便用它换你红绳上的半块,如何?”

我望着他指尖的莲心,突然伸手握住他手腕:“云深哥哥,我昨日梦见你娶了个穿茜纱裙的女子,她腕上也有红绳,却没系玉佩。”

他瞳孔骤缩,莲子“啪嗒”掉在我裙上。远处传来更鼓声,他忽然甩开我手,后退半步:“阿雪该读《女戒》了,莫要再做这些荒唐梦。”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捡起那颗莲子——莲心极苦,正如他藏在温柔下的算计。

第二章·心劫

三日后,书院后山。

顾云深站在老槐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肩头,像镀了层金边。他抬手摘了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出清亮的调子,正是我前世最爱听的《采莲曲》。

“阿雪,过来。”他朝我招手,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新系的红绳——我的半块玉佩正端端挂在上面。

“你何时拿的?”我后退半步,指尖攥紧袖中藏着的匕首。这是前世他“定情”的时刻,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昨日你抱我时,”他逼近两步,身上有雪松与硝烟混着的气息,“阿雪的腰真软,像春日里新抽的柳条。”

这轻佻的话让我皱眉。前世的顾云深从不说这般孟浪言语,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青楼养着个会吹笛子的姑娘,生得与我有三分相似。

“云深哥哥可知,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摸出匕首,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再往前,我便要喊人了。”

他猛地停步,凤眼微眯:“阿雪拿匕首对着我?”

“自然是防登徒子。”我将匕首横在胸前,却见他忽然笑了,笑得肩头乱颤,竟伸手握住刀刃。

“云深哥哥!”鲜血顺着他掌心滴落,我惊得丢掉匕首,他却趁机扣住我手腕,按在槐树上。

“阿雪怕了?”他凑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可我记得,前世你用这把匕首,刺进了自己心口。”

第三章·双生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我瞪着他染血的脸,发现他眼底竟有与我相同的痛楚——那是前世坠崖时,刻在灵魂深处的痛。

“阿雪,你也记得对不对?”他松开我,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与我的拼在一起,竟成了完整的双鱼玉佩,“二十年前,我母亲与你母亲在观音庙结拜,互换了这对玉佩,说要结为儿女亲家。”

我望着合二为一的玉佩,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锦囊,里面除了半块玉,还有张泛黄的纸笺,写着“双鱼护主,得之永年”。

“前世你死后,我在乱葬岗找到你的尸首,”他指尖抚过我腕间红绳,“这绳子还是我教你编的,你说要系一辈子。”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前世那些恨与痛,此刻都成了针尖,扎得人心肝俱裂。原来他也重生了,原来他记得所有事,却还是在新婚夜,将我推入了陷阱。

“所以你今生还要骗我?”我推开他,后背抵着粗糙的树皮,“用玉佩骗我,用甜言蜜语骗我,等拿到兵符就杀我全家?”

“不是!”他突然抓住我肩膀,力气大得要把我揉进骨血,“前世我被太子威胁,他拿你的簪子做信物,说你在他手里……我看着你穿嫁衣死在我面前,连块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他声音发颤,我这才注意到,他耳后有块指甲盖大的伤疤——那是前世我用发簪刺的,当时他正抱着新纳的小妾,说“阿雪,你该学学柔儿的温顺”。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抬手抚上那伤疤,“为何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娶别人?”

他忽然低头,吻落在我眉心:“因为我怕,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像前世那样,为了护我,独自去闯太子府。”

第四章·权谋

是夜,我翻出母亲的妆奁,在最底层找到半卷兵书。

“小姐,顾小将军送了桂花糖糕来。”喜儿端着食盒进来,我瞥见她袖口露出的红绳,与顾云深腕上那根编法相同。

“喜儿,你这绳子……”我话未说完,她便慌乱地遮住:“是、是厨房里张嫂子教的!”

我盯着她耳尖的红痣,突然想起前世抄家那日,正是她领着官兵进了我的闺房。

“过来。”我拍拍身边的绣墩,喜儿浑身发抖地坐下,我伸手解开她红绳,只见里面缠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苏府布防图”。

“小姐饶命!”她“扑通”跪下,“是柳姨娘逼我的,她说若不照做,就把我卖到窑子里!”

柳姨娘……这个名字让我牙根发紧。前世她以继母身份掌管中馈,实则是太子安插在苏府的眼线,我的堕马、中毒、失贞,皆是她一手策划。

“明日去柳姨娘院里,就说我要她亲自抄十遍《金刚经》,为母亲祈福。”我将纸条扔进炭盆,看它蜷成黑灰,“若她反抗,便把这个给她看。”

我摸出从喜儿身上搜出的玉扳指——这是太子之物,前世柳姨娘常戴着它与情郎私会。

喜儿走后,我望着窗外明月,想起顾云深今晚说的话:“太子党已在城西设了兵器库,三日后的秋猎,怕是要动手了。”

前世秋猎,父亲正是在那场埋伏中失去左臂,从此一蹶不振。我握紧母亲的兵书,指尖划过“暗度陈仓”四字——这一次,该让猎人成为猎物了。

第五章·诱敌

秋猎当日,我故意穿了件茜素罗窄袖袄,外罩织金锦缎比甲,腕间红绳上的双鱼玉佩格外醒目。

“阿雪今日真美。”顾云深骑着黑马过来,腰间别着我送他的象牙柄匕首,“像极了……”

“像极了前世你养的那个歌女?”我打断他,故意拨弄玉佩,“听说她腕间也有红绳,可惜没这玉佩。”

他猛地拽住我马缰,黑马人立而起,我趁机扑进他怀里,指尖迅速从他腰间摸走了枚铜哨——这是太子党调兵的信物。

“阿雪又偷东西。”他低头看我,眼底有笑意流转,“前世你偷我荷包,被我堵在巷子里亲了半盏茶工夫,可还记得?”

我耳尖发烫,想起那是及笄那年,他刚打完胜仗归来,浑身带着硝烟味,却在巷口堵住我,说“阿雪,我好想你”。

“云深哥哥,前面有片杏林!”我指着远处泛红的林子,“我们去捡杏儿好不好?”

他挑眉,纵容地任我拽着缰绳跑向杏林。刚进林子,便有冷箭擦着我发梢飞过。顾云深瞬间将我护在身后,长剑出鞘的声音清脆如冰裂。

“保护小姐!”他大喝一声,林中窜出十几个蒙面人。我攥着铜哨躲在树后,听着他剑刃入肉的闷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阿雪,接着!”他突然抛来个锦囊,我慌忙接住,里面滚出颗夜明珠——正是太子书房的镇纸。

“去报官,就说太子私藏兵器!”他又砍倒一人,衣袍已染了血,“我拖住他们,你快走!”

我攥紧夜明珠,转身就跑。身后传来他的呼喊:“阿雪,别回头!”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只见他单膝跪地,长剑插在身侧,却仍在朝我笑,像极了前世我坠崖时,他在崖顶的笑容。

第六章·情剖

太子谋反的罪名坐实那日,顾云深正发着高热。

“阿雪,别离开我……”他在昏迷中抓住我手,掌心的茧子擦过我虎口,“我怕你像前世那样,化作烟散了……”

我用帕子蘸了温水,给他擦额角的汗。喜儿捧着药进来,眼神躲躲闪闪,我这才想起,前世她正是在顾云深养病时,爬上了他的床。

“喜儿,去把厨房新做的绿豆糕端来。”我淡淡开口,待她出去后,从袖中摸出粒药丸,溶进药汤里。

“这是安神药。”我扶起顾云深,喂他喝药,“前世你总说睡不安稳,现在该好好补补了。”

他喝完药,忽然抓住我手腕,往怀里一带。我跌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想起前世洞房花烛夜,他也是这样的味道,却在我卸妆时,说了句“阿雪,你的痣生错了地方”。

“阿雪,”他指尖抚过我眉梢,“你知道我为何总盯着你眉眼看?因为前世最后一眼,我只记得你眼尾的泪,像珍珠碎在雪地里。”

我鼻子发酸,低头咬住他喉结。他猛地僵住,喉间溢出低笑:“阿雪想报仇?”

“嗯。”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暗红翻涌,那是中了我安神药的征兆,“云深哥哥,以后换我护着你,可好?”

他闭上眼,唇角仍带着笑:“好,我的阿雪,终于长大了。”

第七章·双宿

三日后,皇帝下旨赐婚。

顾云深穿着御赐的婚服来苏府,腰间玉佩与我红绳相击,发出清越声响。他掀起我的盖头,眼里映着烛火:“阿雪,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穿血嫁衣。”

喜宴散后,他抱着我进洞房,踢翻门槛时说了句“得罪”,像极了前世他破我闺房门时的模样。可这次,他没带匕首,而是从怀里掏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对金镶玉镯子。

“前世你总说想要,”他握住我手,将镯子戴上,“现在我给你。”

我望着镯子上的并蒂莲纹,想起前世他典当我的陪嫁,换了匹汗血宝马送给宠妾。

“云深哥哥,”我勾住他脖子,任盖头滑落,“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欠彼此一场洞房花烛?”

他呼吸一滞,指腹摩挲我腕间镯子:“何止洞房,我欠你十里红妆,欠你苏家满门清白,欠你……”

“那就用今生来还。”我堵住他的话,主动贴上他唇。他先是僵住,继而将我按在喜被上,吻得激烈而温柔,像要把前世的遗憾都补回来。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我望着他眉间朱砂痣,想起前世临死前,我用血在他掌心写的“悔”字。如今掌心相贴,他掌纹里竟还隐约有淡红痕迹,像朵开败的梅。

“阿雪,看这个。”他忽然翻身,从枕下摸出个锦囊,里面是晒干的红山茶,“前世你折的那支,我夹在兵书里了。”

我鼻尖发酸,抱住他腰:“以后每年春日,我们都去折花好不好?”

他轻笑,下巴抵着我发顶:“好,我还要给你种满院子的山茶,让你一年四季都有的折。”

第八章·余生

三年后,边疆战事平息。

我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站在城门口,看顾云深骑着汗血宝马归来。他铠甲未卸,却在看见我们时,猛地跳下马,差点摔了个踉跄。

“念雪乖,爹爹抱。”他小心翼翼接过女儿,胡子扎得她直笑,“有没有想爹爹?”

“她呀,每天都要摸你画像。”我替他解下披风,触到里面藏着的东西——是半块玉佩,已被磨得温润。

“这是在战场上捡的,”他见我盯着玉佩,耳尖泛红,“总觉得像你戴的那半块。”

我笑着摇头,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半块,与他的拼在一起。念雪伸手去抓,不小心将玉佩碰到地上,竟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刻着的小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顾云深愣住,我捡起碎片,指着他那半块里的“云”字:“原来我们的名字,早就刻在一起了。”

他忽然抱住我们母女,声音闷在我发间:“阿雪,以后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家陪你看山茶花,教念雪编红绳。”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我望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前世他战死时,手里还攥着我送的香囊。

“云深哥哥,”我仰头吻他唇角,“来生我们还要做青梅竹马。”

他低头回吻我,女儿在中间咯咯直笑。远处的山茶开得正好,像极了我们初遇那年,他窗前的那朵。

尾声·轮回

五十年后,江南茶馆。

“老爷爷,再讲个故事嘛!”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晃着顾云深的胳膊。

他笑着摸出个木盒,里面躺着两半玉佩:“那就讲个关于玉佩的故事。从前啊,有个小姑娘和小男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坐在竹椅上,听着他带了吴语腔调的故事,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杏花。茶盏里映着我们的倒影,他鬓角全白,我眼角爬满皱纹,却仍能从彼此眼中,看见七岁那年,在荷花池边初遇的模样。

“后来呢?”小姑娘扯着他袖子。

“后来呀,”他握住我手,在掌心轻轻摩挲,“他们种了满院子的山茶花,每到春天就开得红艳艳的,比新娘子的盖头还漂亮。”

我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的执念——原来真的有来生,原来相爱的人,终会在轮回里重逢。

风起时,一片杏花落在他肩头。我伸手替他拂去,触到他锁骨处的朱砂痣——与前世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形状。

“阿雪,”他忽然凑近我耳边,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好像又看见你穿嫁衣的样子了。”

我笑着拍他手背,看夕阳将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茶客们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他掌心的温度,和记忆里,永远不会凋零的山茶花。

喜欢的话可以送点鲜🥀花🌸🌸🌸吗 打赏点 谢谢

青梅再嫁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