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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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热浪掠过黑格拉古城,赭红色的岩崖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夏芝芝手中的骆驼毛刷刚触碰到13号岩画第三层浮尘时,“咔——”一声清脆的光切声划破洞窟中的寂静,金箔般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她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壁画上那骑乘白马的僧人轮廓竟与敦煌莫高窟第323窟《玄奘取经图》如出一辙。腰间悬着的九环锡杖,正压在岩画右下角模糊不清的粟特文题记之上。
“这是纳巴泰人用红海赭石调和骆驼奶绘制的。”沙特文物修复师阿米尔递过显微镜,轻咳了一声,“你看这细如金粉的矿物颗粒……”他调整了一下镜片角度,语气陡然变得激动起来,“但僧人的衣纹线条……”他猛地转头看向夏芝芝,用阿拉伯语脱口而出,“完全和你们敦煌壁画的‘铁线描’一致!”
夏芝芝的手指在速写本上飞快游走,将岩画中僧人右肩的袈裟褶皱与莫高窟第217窟盛唐壁画重叠对比。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赭石在两地壁画中的氧化程度竟如此相似,连颜料里夹杂的撒哈拉火山灰颗粒都分毫不差。”她指着岩画背景里隐约可见的商队图案,声音带着一丝笃定,“公元629年,玄奘途经阿拉伯半岛时,很可能就在这里停留过。这些单峰驼的鞍鞯纹样,与藏经洞出土的《沙州都督府图经》中记载的‘大食驼队’特征完全吻合。”
洞窟外,胡先煦正趴在岩顶调试无人机。镜头缓缓扫过古城内111座纳巴泰陵墓,当他将画面定格在某座墓碑上的星图浮雕时,整个人愣住了——北斗七星的勺柄竟然指向了敦煌方位。“老夏!”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被风沙吞没了一半,“他们的星象图和咱们的《敦煌星图》共用同一套坐标!”
正午时分,烈日的光芒被铅灰色的云墙一点点吞噬。第一粒沙砾击打在防护面罩上的瞬间,“嗡——”的一声,胡先煦的无人机突然失控下坠。七公里外的沙暴中心,黄褐色的烟柱直冲天际,仿佛大地裂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快收设备!”王安宇的喊声混杂着沙粒撞击的声音传入洞窟。他冲过去时,赵昭仪正紧紧抱着装有岩画拓片的防水箱往低洼处躲,发丝被狂风扯得凌乱不堪,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抓着我的腰带!”王安宇一把扯下防风外套罩住两人,军靴死死蹬住岩缝,身体绷得如同一张满弦的弓。他的呼吸急促,却依旧稳如磐石,就像一棵扎根沙漠的柽柳树。
胡先煦趴在地上,努力将散落的无人机零件收拢。尖啸的风声中,他隐约听见夏芝芝的呼喊:“保护壁画!用骆驼毛毡盖住!”转头一看,她正和阿米尔用身体护住尚未干透的修复区域。赭石粉末随风扬起,在昏暗的洞窟内飘荡,为他们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色光辉,宛如丝绸之路上熠熠生辉的剪影。
沙暴最猛烈的时候,王安宇感觉到赵昭仪的颤抖透过腰带传来。他迅速解下战术围巾,小心翼翼地裹住她的头部,动作利落而温柔。“别怕,”他贴近她的耳边大声喊道,“当年张骞出使西域,比这更凶的沙暴都挺过来了!”他想起在敦煌实习时,老画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沙暴是沙漠在呼吸。”此刻,这句话仿佛成了某种慰藉,让他内心多了一份平静。
当风墙逐渐退去,七人组站在岩洞口,意外发现了一个奇迹——被沙暴打磨过的岩面竟然显露出了更加清晰的粟特文题记。夕阳的余晖洒在夏芝芝的脸上,她屏住呼吸,逐字辨认:“‘来自敦煌的僧人,赐我们辨别星辰的方法’……”话音未落,她的声音忽然哽咽,“是玄奘法师留下的!”
胡先煦的无人机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机身,但内存卡却奇迹般完好无损。他回放最后的画面:沙暴中,王安宇护着赵昭仪移动的身影,与岩画里玄奘牵马前行的轮廓,在漫天黄沙中交织成一幅永恒的剪影。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历史与现实交融在一起,诉说着跨越千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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