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波折危机并没有发生,风平浪静到了飚车比赛时间。
方平不惧生死所向无敌,毫无悬念赢了比赛,拿到剩下佣金,告别红毛黄毛,返回和青县,但没回父母家。
从第一次赛车彻夜不归开始,她就没回过父母家,她知道他们的心态,知道他们把自己当私有物品控制,非常忌惮她摆脱他们的行为,所以回去也没什么好日子在等自己。
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耗着,一直耗到开学前一天,要报名需要报名资料了,她只能回去,去小英家拿资料和书籍。
当然,到家门口了,不回家就说不过去,于是,她走进父母家。
如她所料,父母的态度很差。
两人尖锐地骂她,把她贬入尘埃。
一开始她还笑着解释自己在打工住在员工宿舍,后来被他们骂得脸色越来越难看。
听到她父亲污言污语骂她小母鸡变鸡婆,她再也忍不住,大骂她父亲昏了头脑子有病不清醒,给亲生女儿泼污水,罗列罪名坏自己女儿名声。
这样说他,他还混不吝继续骂骂咧咧,难听的话一句连一句如同喷粪般喷出。
方平怒火中烧,往外走,边走边扬言永远都不会回来,从此恩断义绝。
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不仅不能帮子女扶子女,还处处毁子女拖子女害子女。
她妈妈想追出来,被她爸爸大声喝住,她爸怒叱,如果她压女儿转就跟女儿一样永远不要回来。
方平冷笑出门,站在门外,看相邻的小英家,犹豫了,犹豫要不要直接去她家,还是等会儿再去,就听到里面妈妈在低声骂她爸爸。
骂他混不吝冒傻气,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嫁掉也有钱,赶走了就什么都得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男人依然混不吝地骂,骂得更响了,两人在里面争吵起来,一个人说她夜不归宿恐怕早就不正经了,一个人说正不正经只要哄住了,就能把她卖掉换钱。
方平不禁冷笑,冷笑,他们真是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她的底线,从古至今没见过比他们更下流更无耻更卑鄙更恶心的人。
方平咬牙,没再停留,没去小英家,直接往外走,豆大的眼泪扑扑扑落个不停。
自己走了什么鬼运衰运,对上这样的父母?自己是怎样的贱命才差到如此?
这时,路前方出现几个三线厂工人,她不想见熟人,不想他们看到自己的脆弱,转述给极品父母听,让他们更得意,以为自己脆弱可欺孤立无援,更加得寸进尺。
她拐上岔道,这岔道可以通往武馆,她已经走过不知道是几百次还是几千次了。
无数个天蒙蒙亮的清晨,她负重几十斤的东西上百斤的东西,在这里奔跑练力。
该去看师傅了,比起父母,他们才是更关心自己的人。
心口里如同冰封着万里冰山般冰冷,无数委屈从五脏六腑钻出,扑扑往上涌,涌上心口,铺出体外,连同呼一口气都格外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与血亲不对,为什么就得不到正亲血亲应有的关心和爱护?
金黄色的琉璃瓦盖顶的寺庙大门富丽堂皇,恍若莘莘皇宫之门。
繁华世界之下,有多少凉薄凄楚?
庙门前人烟稀少,大概不是初一十五的原因,初一十五集中拜佛之时,这里连门前大街都聚满了人。
这种场面自己经历过,可是,神佛他们真的知道众生之苦,真的能帮助众生吗?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求这飘渺虚无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东西,不如实实在在求看得到摸得着的人和事。
脑海里一晃而过师傅和师娘的身影,心中浮上星星点点的暖意,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自己教自己本事赏自己生存技能给自己饭碗的人。
很久没见他们了,还是他们赏饭自己吃那天见过他们。
然后,还夜宵摊老板钱时遇上飚车党,被飚车党请去省城比赛,后来考驾照,一一二二时间就这样消耗掉了,到现在将近一个月没见他们了。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生气?
刚赏你饭吃你就飞了,忘了恩师,他们会不会这样想?
师傅大概会板着脸训自己几句,但现在,自己这么难过,听他们训叱几句也许会好受点,毕竟他们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擦干泪痕,调整了情绪,进了寺庙,往武馆方向走。
有种感觉,他们不会怪自己,相反,师娘还会给自己一些安慰和开导。
!
空荡荡,空旷无人的训练场,上了锁的武馆教室,门前花坛杂草丛生,正儿八经种的花朵荫在草丛中了无生机,蔫成枯纸。
一片萧然黯淡。
他们哪去了?
一瞬间,她有了浓浓悔意,明明自己早有手机,却不知道问他们要电话号码,以至于现在联系不上,断线的风筝般成为两个世界毫无关联的人。
全身像是被针扎像是被冰刺一般,很冷很冷,整个世界抛弃的无助感孤寂感油然而生,消无声息渗透五脏六腑,催朽拉枯,把自己裂成千万瓣,碎成七零八落。
她挪动双脚,了无生趣挪向武馆旁边的桩架边,坐在桩架旁,无力靠着,眼中一片空洞。
自己该何去何从?深深的茫然和无力感包裏着她,让她透一口气都十分困难,十分困难。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世界出世,又为什么而出世,然后为什么而活着,又还有什么理由去坚持到底,到底为了什么?
丝丝轻柔细碎的脚步声出现在她身后,她讶然,难道师傅师娘回来了?抑或是哪个师兄弟?
她回过头,却见一个六七十岁的男子往自己方向走来。
她认出了这人,是庙里的一个知客,他个子不高,衣着朴素,瘦瘦的脸颊上时时噙着淡淡的笑意,给人一种怀柔天下劳碌为民的感觉。
他每天起得很早,时常站在佛相旁边看负重练习的她爬山跑步,时不时露出赞许和欣赏的表情。
虽然他们没有交谈过,但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但现在,他来这做什么?
“武馆师傅他们有事回老家了。”知客柔和地说。
原来他是来告知师傅的行踪的。
“正好暑假结束了,那些学员都去上学了。”
“谢谢你来告诉我。”她也猜到了一点点,只是心里难过没有留到他们的电话,突然遇上事就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无依无靠。
本来,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去办其他事,或继续练力,或看久违的课本,或去学校,但今天,她打不起一点精神,做任何事。
她全身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颓废到了极点。
“凡事看开来,你现在看到的似乎很严重的事,很多年后再看,你会发现这些事其实是件很小的事,很多年后会很奇怪现在的你,为什么会为那么小的事烦恼。”
吔?他是来开解自己的,善意的。
方平想挤出一点笑来,却挤不出来,眼泪不争气地掉,移开脸,顺手擦落眼泪,“我明白,有些东西我命里没有也强求不来,我天生就没有父母缘,没有亲缘。”
知客有点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该说些什么话开解她。
“哪怕这个世界上有十个人讨厌我,看不惯我想害我,但转头,还有十几亿人喜欢我欣赏我,这样的心灵鸡汤我早就看过了。”
方平扁了扁嘴,想笑,但嘴角一动就有更多的苦涩随风涌进心头,浮上面上。
知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我可能读不下去书了,我有对十分奇葩的父母,搞不定我要远离他们过自己的生活,前题是他们不再折腾我。”
再来折腾我,自己就只能跟他们恩断义绝了。
去塔玛的今生不欠来世不见,搞毛了我什么都不给他们,来世再这样继续耗着,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享受自己的爱戴自己的回报?凭他们脸大吗?
知客脸上有了丝忧色,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们佛家讲究逆来顺受,割肉喂鹰,牺牲自己成就别人,但我不会。
凭什么?凭他们卑鄙无耻?凭他们不劳而获?凭他们作贱我把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弟弟吃?凭他们拿剩饭剩菜鸡都不吃的东西给我吃?凭他们从不把我当他们孩子心疼?”
心口要炸裂,心都要蹦出来了,从小到大无数委屈涌上心头,压着她呼不过气来,
“只要他们再做更过分的事,我就会离开,不会忍下这口气,就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来只有我自己。”
知客微微摇了下头,笑了笑,说,“你恐怕是对佛门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有吗?”
“我跟你讲个菩萨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