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眼前黑区区的,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师娘父王在不在这里,方平无力放弃与不停闭合的眼皮做抵抗,重新沉回梦中。
现场气氛很微妙,小平王斜一眼自己那个无比崇拜的人,收回眼光,看向不知名的某处。
方成冷笑,点头不语。
只觉热气都窜到了耳根上,全身十分燥热,如同在火山上烘烤,心中是巨浪在滚涌惊涛拍岸。
真的是自己的父王来找自己了,真的是自己的英雄姑姑方成,不是别人,哪怕自己千方百计回避,千方百计装作不是,可还是是。
自己哪有脸见她?自从到了地府,自己就没有去找过她,当了鬼差后也刻意忽略雍王朝末期混乱潦草的生死薄登记,不去整理也不去追遡,就怕有朝一日亲身亲自面对亲手把江山把大业交给自己的父王。
她辛辛苦苦,披荆斩棘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她已经构建成形的江山社稷,就这样被无能的自己拱手送人了,还害得追随自己的一众人身陨道消。
自己罪大恶极蠢到极点,无能到了极点。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和颊边滑下,滚落在地。
方成斜他一眼,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又斜他一眼,最终,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认我?做我儿子很丢脸吗?”
无言以对。
“亏我一修成仙一追回前世记忆就来找你,第一个来找你,这样对我,有良心吗?”
正在窘迫、惭愧到了极点的小平王忽然一怔,修仙,对,修仙,父王是抛下几百万教众的身家性命去修仙的,父王是把诺大江山压在一个十三岁的小朋友身上去修仙的。
嘴巴比脑子更快,他冲口而出伤人的气话,“你不是修仙修得好好的,自私自利只为自己,不顾别人?”
“吔?敢说我?胆肥了?好意思说,担我大业,享尽福利,倒打一耙?”
小平王再一次面红耳赤,活像一只梗着脖子的大公鸡,吼道,“如果不是你不负责任,随便丢担子,几百万教众会死吗?我会死吗?平教大业会垮吗?”
他的声音大,方成的声音更大,气势逼人,声若破竹,“是吗?明明是你掌控不利把江山送人,轻信别人,蠢到极点,还把自己的错误归到别人头上,还有理了?”
终于挨骂了,几百年来,自己想过无数次与父王相见的场面,也猜过会被她骂,也明白会有这种尴尬难熬的处境。
小平王不语低头,看那些生死簿。那里,是自己刻意选择的,与义军无关人员的名册。
“切,”
听到父王不屑的声音,小平王转目,偷偷瞟了眼父王,见父王满脸是不屑和看轻。
“我还没收拾你,好好的江山,无论你怎么守,长点心都不至于被人搞掉,稳妥妥的江山,都看得到胜利了,一点心机都没有,这样都丢得了江山,要我嚼好饭来给你吃?”
挨了骂才舒畅,领下自己该领的骂,闭结在心的那种难言的愧疚才能减少。
自己最对不起的人是谁?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情况之下,父王都是排第一的。
从寂寂无名的小山村里把自己带出去,教自己一身本事,把自己带入热血沸腾杀伐果断的大世界,给自己不同于普通人的精彩生活。
为自己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给自己一马平川的王者之路,耗尽心力帮自己培养自己,把自己往万分之一的王者之路上推。
眼泪不知觉滑过脸颊。
“对不起。”声音很小很小。
正搜肠刮肚寻找骂他的话的方成愣住了,方成男人愣住了,阎王爷愣住了,孟婆愣住了,后来凑上来的众鬼差也愣住了。
“对不起,是我无能,是我轻信他人,是我不小心。”
骂得正起兴、被他突然的道歉噎住的方成有点转不弯,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你的错,我入义军时也十三岁。”
“对不起父王,还是等来了迟到的挨骂。”
“本就该骂。”方成白他一眼,僵硬地扭开了脸,不去看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褪去了,代以之的是前所未有过的轻松和其乐融融,众地府人员殷切地看着小平王,微微向着他父王方向使着眼色。
小平王深呼一口气,对方成说,“父王,孩儿多年来都没有听到您的消息,您修仙了?”
“废话,不修仙还会不待在地府里?”方成怼他一句,显然心气还没完全顺过来。
“父王您消消气,别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来,我心里背着败亡的大山在前行,无数次想象着与您相见,被您骂得狗血淋头。”
方成一愣,突然一笑,“合着你就等着我来骂,不骂你就难受?”
“对,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好好的江山被一个奸诈小人谋去,如果他谋了江山能善待平教兄弟善待全天下的劳苦大众,那我都没话说。”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弹去溢出眼角的泪花,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可他杀我们几十万兄弟,还灭了一个省几千万的人,还随意碾杀百姓,这样的人……”
说到这,他泣不成声,努力平复着情绪,好一会儿才说,“这样人享尽荣华富贵,我不服。”
方成斜睨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想怎么样?”
“血债血偿,为枉死的几千万人报仇雪恨,让他受同样的罪,身败名裂,灰飞烟灭。”
“那你就去报啊,废话少说,动手就是。”方成云淡风轻地说。
“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一入地府我就整合力量努力报仇,结果这鬼东西勾结妖物,把我们打得七零八落,如果不是阎王师傅孟婆师傅帮我们,我们早就灰飞烟灭了。”
方成看了眼阎王孟婆,问,“你拜了他们为师?”
“是,如果不是他们护我们,我,还有我们的亲卫军,全都不在了,鬼东西勾结恶魔妖物袭击我们,一心想把我灰飞烟灭。”讲起这些历史,小平王的眼眶又红了。
方成看了看他身后的鬼差,又往阎罗殿门口看了看,眼珠子转了转,“他们呢?”
“他们受伤严重,损了根本,地府没有那么多灵药医治,只能把他们送去投胎,在人间养魂。”小平王偏过了头,擦去眼泪。
方成看了眼自己的男人,男人微愣,显然没接收到她的意思,有些疑惑地回看她。
她“啧”了一声,说,“嗨~你都拜了他们为师,不晓得搞到地府的恶鬼来练身手,学遍地府武学……”
“我学了,现在是地府第一高手,可还是打不赢。”
方成的眼神在小平王和阎王众人之间扫视,“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想来他们没有那么好心,会饶过你们?”
“没错,如果不是师傅用背景势力恐吓他们,我们……”
小平王只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从那次受挫后他都没有出过地府,一直组织地府强者成立护冥队,在地府周围巡视,还把地狱恶鬼中那些有悔改之心的恶鬼组织起来,随时准备应对罗青背后势力的进攻。
那夜一战,已把地府的颓势,地府与他们对抗的不敌浮于了表面,使地府变成了可以被他们欺负无力抵抗的弱势群体了。
他心中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了。
现在,父王的加入,新生力量的加入,虽然不知父王的武力值如何,但最起码姜是老的辣,最起码她的心机谋略就超过了自己,保护地府应该不在话下。
如果能攀上神界势力,号称惩恶扬善弘扬人间正义的仙界,应该会帮自己。
“啧,”只听到父王又啧了一声,然后对她老公说,“天界上班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