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底下依然人声鼎沸，似乎一如往常，但那几个店员的眼神却时常往街对面尽头溜，隐隐露出几分嫉妒和不快。
街角尽头，是同样一间快餐店，看得到那里有几个年轻女人，她们刚把桌子摆出来，就有几伙人进店点菜，女人们顿时忙得手忙脚乱。
“呷，开得那么近，把你的生意都抢了。”
榕树后店面里，剃着砖头样的方平头的主厨，梆梆梆地抡着锅铲，一个熟客进店，颇有些不平地跟他说话。
主厨扁平的脸上满是寒霜，不语，比一般人矮的宽厚身子上，粗壮的手臂把锅铲抡得当当响，听得出怒意在迸发。
“找人搞下她，本地人还会怕外地人？”熟客看了眼他，似乎有点同情他，向外走了几步，仔细听了听对面的声音，听到那边的人都在用普通话讲话，便回到主厨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主厨内凹的眼睛翻了个白眼，“那女的在安保公司当保镖。”
熟客闻言，十分讶异，走到主道上往斜对面张望，“哪个？”
“老板。”
熟客面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看不清脸也能感觉到面相不错的女掌厨，不可思议，嘴里喃喃，“这么漂亮的女人当保镖，就不怕出事……”
正巧，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听了他的话，讶异地问，“谁是保镖？”
熟客愣了愣，抬手，指了指斜对面正在炒菜的年轻女人，“说她是保镖。”
“吔？”那人眯着眼瞄了瞄，只觉那女人身材挺拔，有种秀翠之树的感觉，当下就有了兴趣，收了迈向榕树下摊店的脚，往斜对面走去。
“老板，吃饭吗？”主厨连忙叫他。
“不了，不了。”那人头都没回一下，直直地看着斜对面那人走去。
榕树下主厨向多嘴的熟客翻了一记白眼，那个熟客一脸无辜地说，“我没叫他去”。
主厨一肚子憋火，把锅铲抡向大锅，用力炒菜，却听到“啵”的一声，红光突然窜上锅面，主厨傻了眼。
周围的人也傻了眼，只见那锅底部破了一个大洞，通红泛黄的煤球宛若三张笑脸，正在睨看着灶外之人。
主厨愣了几秒，不知觉看向几米外的熟客，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虽然后面声响不断，却没有影响到那个一心往斜对面走的人。
他走到路口，看着气场超众的人，有点狐疑了。
这是保镖吗？长得青翠秀丽，如同玉树临风。
他再度往前走，走过店门前的摊子，走到灶台前，绕着那女人打了个圈圈，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她的面相身段，微微点了点头。
“听说你是当保镖的，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菜炒得强还是当保镖当得强。”他的声音中有点轻狎。
方平心中无语，淡笑，自从自己开店后，有同事来了捧场后，她的保镖身份就搞得人尽皆知。
人嘛，总是喜欢追逐噱头，喜欢新奇古怪的味道，也因此给她带来不少客源。
“您要吃点什么？”
“拿手的菜都上。”
方平诧异，都上，你吃得了吗？等上了你会不会嫌贵？她想了想，还是斟酌着推荐了几个菜，来客也无所谓，应允了，然后看她炒菜。
方平炒了两盘菜，用手抓起第三碗菜的配料入盘，正准备炒，却听到那人说，“多加点料，也太小气了。”
哟，碰上争小利的人了，他刚才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就不转眼看自己，到跟前还绕着自己转了一圈地看，方平心中就很不舒服。
但在商言商，本着为三两银钱不得罪顾客的意识，她没有表露出不悦，现在，这人还争小，既色又贪小，有点让人恶心。
算了，应付他吧。方平马上多抓一把菜放在盘上，立刻看到那人满意地笑了，然后在离灶台最近的一张桌旁坐下，看她炒菜。
菜上齐后，这人叫了啤酒，自斟自饮起来。菜一入口，他的眼睛就亮了，“炒得不错，老板娘。”
方平笑了笑，没跟他说话，继续炒自己的菜。
天色黑了下来，越来越晚她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这不，灶台前还站着好几个翘首以盼看她炒菜等她出菜的人。
许久，所有来客的菜都炒好了，她也得到了暂时的休息。
“生意不错啊，老板娘。”争小利的来客说。
方平淡淡一笑，生意是好，但好在像你这样争小利的人不多，要不然就别想挣钱。
那人继续说，“你看你那么漂亮，用得着那么辛苦做两份工吗？”
不做两份工，以你的意思有老天保佑我掉财富给我吗？方平笑了笑，不语，淡淡地看对方。
这人看上去有点油，一脸嘻哈之气，有种浓重的市侩之气，像什么呢？哦对，像电视剧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肚子的坏水。
“搞夜宵那么辛苦，白天就不要打工，这样熬，铁人也不一定熬得住。”附近有个中年顾客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说。
“是啊是啊，”争小利的油顾客说，“钱慢慢挣，要那么多钱以后养老公吗？男人是不能宠的，宠会宠废。”
这人，满脑子废料，女人挣钱就是养老公？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家里困难。”
“家里困难也不用一个女孩子这样拼命，你兄弟呢？你父亲呢？他们就不努力？”中年顾客怒其不争地问。
“家里有病人，一个月光吃药就要好几千块，还有其他算不到的开销。”
中年顾客听到这里，摇了下头，不再说话了。
摊子上的顾客走了一波又一波，唯独那争小利的油顾客，依然在自饮自乐，期间还加了几个菜，一样唠叨方平的料加得太少。
方平懒得跟他啰嗦，直接给他加料，就这样，一直捱到十二点，这人才心满意足打着饱嗝站起身，叫结账。
桌上是亮堂堂空无一物敞亮如新的碗碟，看得方平不禁愕然，这家伙，这么爱吃，连配料都吃光了，连盘子……该不是也舔了一遍，才会有这种效果？
“一共是一百九十八。”
“就算一百八，长久的生意。”那人有点嗔怪地说话，更有太监总管那味，有点隔应人，让人反胃。
方平脸上不显，点头，说好。
男人拿出一叠大票小票叠在一起的钱，从中一张一张数出一百八十元。
方平心中更无语，脸上淡笑着，心里盼望这贪小又小气难缠的顾客赶快离开，以后再也不要来自己的摊子。
那顾客看了看她，手指弹了弹那叠钱，忽然笑了笑，从中又抽出两张百元大钞，与那一百八十元并在一起，放在桌上，忽然说，“多出来的是小费。”
这人，方平讶异抬头，心里头翻江倒海，不禁正视这个自己有心忽略的人。
这才发现，这人还挺年轻，看上去二十七八岁。
长着一张圆滑客气的宽圆脸，脸上三分笑意，两分玩世不恭，五分认真人生，半正半邪，似好人又似坏人，与坏人好人似乎都可以搭界，有种万金油社会圆滑人的感觉。
看来是自己肤浅了，这人知道自己有困难，所以帮自己，其实是个面恶心善面奸心正的人。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收您小费？”
“让你收着就收着，”男人板起了脸，就算在板脸，依然难脱圆滑之气，给人一种浸淫社会很久的感觉，
“有机会我会多带些客来，搞旺你的生意，生意好了就丢掉一份工作，别搞坏了自己身体。”
陌生人却这样帮自己，自己何德何能？
好像自己确实是吃亲人以外的饭的人，大概天生就是吃过房饭百家饭的人，“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我多得是爱吃夜宵的朋友，到时候带你这，哪里吃还不是吃？”
心口一团热气在突然往上涌，深夜透凉一阵风过来大家都打寒战的街头，唯有自己有种深处炎炎烈日骄奢暖阳之下的感觉。
人不可貌相，看来，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不过，就是不知道他是心血来潮，还是本身是个面恶心善的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