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雾气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帐，笼罩着东北角那口被荒草掩埋的古井。

赵元顺的布鞋碾碎结霜的草茎，腐坏的井水气味突然浓烈起来。

阿九锁骨下方的铜钱印记突突跳动，三枚黯淡的星纹在皮肤下泛出冰凉的蓝光。

"就是这里。"赵元顺的指尖擦过井沿，青苔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绳结残渣。

那些曾经串联铜钱的红绳早已腐烂成絮状物，却仍保持着某种诡异的排列规律，在井口周围形成七道同心圆。

小杰的匕首突然发出蜂鸣，少年反手握住刀柄，锈蚀的刃面上映出井底微弱的金属反光。"下面有东西在——"

阿九猛地按住胸前印记。七枚铜钱图案同时灼烧起来，最黯淡的三枚竟脱离皮肤悬浮在空中，组成残缺的北斗七星形状。

铜钥匙从他领口滑出，金属表面不知何时覆满了细密的水珠。

赵元顺撕下衣袖缠住手掌，布条垂下的瞬间就被井口窜出的黑雾腐蚀出蜂窝状的破洞。

老人将三枚铜钱拍在井沿，钱币接触青苔的刹那炸开金色火星，照亮了井壁上模糊的星图刻痕。

"二十八宿..."阿九的指尖悬在刻痕上方三寸处。铜钥匙突然剧烈震颤，钥匙尖端渗出的水珠在井沿石砖上拖出歪斜的"巽"字。

井底传来黏稠的液体翻涌声，仿佛有巨兽在深水中转身。

小杰突然闷哼一声，嵌在他肩头的三枚锈蚀铜钱正在渗出黑血，血珠顺着少年绷紧的背肌滚落，在井底青铜罗盘上溅出卦象图案。

"坎离相冲..."赵元顺的瞳孔微微收缩，"取物会触发反噬。"

腐坏的井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阿九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井底罗盘上扭曲变形——那不是他的倒影，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黑雾正从井壁缝隙钻出，在罗盘上方交织成网状结构。

铜钥匙突然变得滚烫，阿九攥紧钥匙插入刻有巽卦符号的石砖缝隙，金属与岩石摩擦迸出几点火星。

钥匙接触井水的瞬间，整口古井发出老旧的木器承重时的呻吟，井底罗盘上的二十八宿刻度逐一亮起幽蓝光芒。

"老李的七星印！"赵元顺的暴喝惊飞了栖息在枯树上的夜枭。

老人割破手掌将血甩向井底，血珠穿过黑雾网的间隙，在青铜罗盘中央溅出七瓣梅花的形状。

井壁上的星图刻痕突然活了。

二十八宿的连线脱离石壁浮到空中，交织成三维的星图投影。

阿九胸前的铜钱印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悬浮的三枚血铜钱正被星图引力拉扯着，缓缓填补北斗七星缺失的勺柄部分。

小杰的匕首脱手钉入井沿少年用染血的指尖勾住红绳残渣，那些看似脆弱的絮状物竟绷得笔直，将最近的三串追击铜钱拦在井外。

"撑不了太久！"他的虎口已经撕裂，鲜血顺着红绳滴在星图投影上，给幽蓝的星线染上暗红。

铜钥匙正在融化，阿九眼睁睁看着金属表面剥落，露出内部流动的银色物质。

那些液体顺着钥匙柄倒流，渗入他指缝的伤口，胸前黯淡的三枚铜钱突然饱满如新。

井底罗盘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中央的梅花血印旋转着沉入盘面。

赵元顺突然抓住阿九的手腕，老人的掌心铜钱印记烫得惊人，皮肤下浮现出与井壁星图完全一致的纹路。

"我数三下。"他另一只手拽住小杰的后领，"拔出来就跑。"

腐水翻涌的声音变成了沸腾的咆哮，阿九的指尖刚碰到罗盘边缘，井底就窜出数十条黑雾触须缠住他的小臂。

铜钥匙化成的银液突然暴起，顺着黑雾逆向蔓延，所过之处响起油脂落在烧红铁板上的滋滋声。

"一！"

小杰踹飞一串突破红绳防线的铜钱，三枚锈蚀的钱币在空中爆开，飞溅的铜屑在星图投影上烧出焦黑的痕迹。

"二！"

赵元顺的布鞋突然陷进突然软化的泥土，井沿的石砖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浆，散发出腐烂的井水混合血腥的气味。

"三！"

阿九拽出罗盘的瞬间，整口古井像被巨兽咬碎般坍塌。

黑色水柱冲天而起，将星图投影冲散成飘零的光点。

水柱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那是个缺少右臂的残影，腰间五枚铜钱在虚空中叮当作响。

"老李..."赵元顺的喉结动了动，残影的嘴唇开合，却只传出井水灌入深潭的闷响。

阿九怀中的罗盘突然变得滚烫，盘面上的二十八宿刻度开始无序旋转，将黑水搅成巨大的漩涡。

铜钥匙化成的银液突然回流，那些液体在阿九掌心重新凝固，却不再是钥匙形状——它变成三寸长的青铜刺，尖端刻着与井壁如出一辙的星图微雕。

小杰拽着两人后退时，残影突然伸出完好的左手，黑水凝成的手指直指北方。

第一缕阳光刺破雾气的刹那，黑色水柱轰然崩塌。

腐臭的井水像退潮般缩回地缝，只留下湿漉漉的青铜罗盘在阿九怀中泛着水光。

三十步外的树丛里，最后一串追击的铜钱正挂在荆棘上无力地摇晃，拴着它们的红绳已经化成了灰白色的粉末。

赵元顺的掌心铜钱印记正在褪色，老人盯着残影消失的位置，眼白里爬满血丝。

"去北边。"他扯下衣襟缠住被黑雾灼伤的手腕，"天亮前要赶到——"

小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少年捂住嘴的指缝间渗出黑血，血滴在罗盘上立刻凝结成冰晶状的"艮"字。

阿九胸前的铜钱印记传来细微的刺痛，三枚重新亮起的星纹中有两枚又开始黯淡。

树丛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不是铜钱碰撞声，而是某种更沉重、更潮湿的脚步声，像浸透水的皮革拍打在腐叶上。

赵元顺将罗盘塞进内衫贴身藏好，枯瘦的手指已经摸向腰间那串铜钱。

阿九突然抓住老人手腕，铜钥匙化成的青铜刺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等等，那脚步声——"

树丛里钻出个浑身湿透的黑衣人，裤腿滴着泥水，右手袖子空荡荡地随风晃动。

那人抬头时，赵元顺的铜钱串哗啦掉在草甸上——月光照出张和老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

"三十年了。"黑衣人嗓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空袖管里突然窜出条黑雾凝成的胳膊，指尖悬着五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当年你把我推进井里的时候......"

小杰突然扑上来赵元顺，黑衣人的雾臂擦过少年肩膀，布料立刻腐蚀出五个铜钱大小的破洞。

阿九的青铜刺突然迸出火星，在潮湿的草地上烫出焦黑的星图痕迹。

黑衣人灰白的左眼闪过一丝红光，黑雾凝成的手臂猛地伸长，五枚铜钱直扑赵元顺面门。

老李的铜钱串突然从草甸上弹起，叮叮当当撞飞了三枚，剩下两枚擦着赵元顺的耳廓划过，带出两道血痕。

"小心他袖子里——"小杰话没说完就咳出一口黑血，少年踉跄着用匕首撑住身体。

黑衣人空荡荡的右袖突然鼓胀，数十条细如发丝的黑雾像活物般钻出，每根雾丝顶端都缀着米粒大小的铜钱。

阿九胸前的铜钱印记突然发烫，三枚星纹疯狂闪烁。他低头看见青铜刺上的星图微雕正在转动，二十八宿的刻痕一个接一个亮起。

"老赵！"他大喊着将青铜刺掷向黑衣人，金属划破空气时带出尖锐的啸叫。

黑衣人的雾臂突然调转方向，五枚铜钱组成梅花阵型迎向飞来的青铜刺。

就在相撞的瞬间，赵元顺猛地扯断自己那串铜钱，七枚古钱币呈北斗状射入青铜刺的飞行轨迹。

铜钱与青铜刺碰撞的刹那，爆开的火星竟然在空中凝成完整的星图投影。

黑衣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黑雾凝成的手臂突然溃散。

阿九趁机扑向小杰，青铜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他手中，尖端沾着几滴粘稠的黑浆。

"艮位！"少年突然抓住阿九的手腕，引导青铜刺在地上划出歪斜的卦象。

赵元顺趁机甩出三张黄符，符纸遇风即燃，在黑衣人周围形成火圈。

腐叶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无数铜钱大小的黑甲虫从地底钻出。

小杰的匕首突然脱手飞向火圈，刀尖精准钉住一只正要爬上黑衣人鞋面的甲虫。

虫壳爆裂的瞬间，整片腐叶地如同沸腾的油锅般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