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第七天,冰箱贴便签纸上的字迹开始晕染。严浩翔对着歪歪扭扭的"盐渍樱花"蹙眉时,贺峻霖正踮脚往松木储物柜顶层放新淘的昭和风咖啡杯。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惊醒了窗台打盹的虎斑猫。
"那是腌渍樱花茶。"沾着低筋面粉的手突然越过他肩膀,指尖残留的香草精气息混着雨水的腥咸,"旁边陶罐里才是海盐。"贺峻霖的亚麻围裙系带在腰间晃出蝴蝶结,鼻尖沾着的可可粉像粒小痣,随呼吸在光影里明灭。
严浩翔发现厨房多了块磁吸白板。左侧用珐琅图钉固定着《荒原》德译稿,泛黄纸页边缘爬满建筑力学的希腊字母批注;右侧贴着哥特式肋拱计算公式,空白处却挤满《图兰朵》的意大利语转译。中性笔与钢笔的对话在晨昏线交界处生长,某处导数符号被改写成休止符。
周六超市采购成了隐秘的仪式。贺峻霖推着镀铬购物车穿梭在冷鲜区,帆布鞋在地面摩擦出探戈舞步的节奏。严浩翔的视线追着他后颈随动作起伏的发尾,忽然理解帕特农神庙为什么要设计微妙的视觉修正——某些曲线天生就该被供奉在黄金分割点上。
"请让让。"贺峻霖转身时购物车撞上严浩翔小腿。货架高处摇摇欲坠的鹰嘴豆罐头被稳稳托住,严浩翔的掌心覆在对方手背上方两厘米处,空气突然变得像刚开封的棉花糖。贺峻霖的银丝眼镜滑到鼻尖,镜片上映出两人交叠的剪影,如同错位的双曝光照片。
烘焙区飘来焦糖苹果派的香气。贺峻霖在进口食品区停留太久,严浩翔的购物车不知不觉堆满奇奇怪怪的东西:锡兰肉桂粉、可食用金箔、会发光的分子料理棒棒糖。当贺峻霖举起印着德文的琼脂包装袋,严浩翔才发现自己连对方睫毛抖动的频率都开始记录归档。
"奖励乖孩子。"贺峻霖将冰镇青柠苏打贴在他耳骨钉上。铝制罐身凝结的水珠沿着指缝流进袖口,严浩翔的喉结随着气泡炸裂声滚动。购物车里的香草荚与混凝土速凝剂挨在一起,像两个平行宇宙的荒诞联姻。
收银台前的队伍蜿蜒如DNA螺旋。贺峻霖数硬币时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建筑系馆飞檐下的惊鸟铃如出一辙。当扫码器发出悦耳的嘀嗒声,两人的购物袋在传送带上碰出轻响,像两个相切的圆终于找到公切线。
暴雨突至的傍晚,玄关处晾着两把缠满紫藤花的伞。贺峻霖在料理台前分解冰鲜三文鱼,刀刃破开肌理的声响混着老式收音机的电流杂音。严浩翔把新买的珐琅锅浸泡在淘米水里,釉面映出对方晃动的腰线——像柯布西耶的模度人体在暮色中重生。
"筷子。"贺峻霖头也不回地伸手,虎口处还沾着山葵酱的翠色。严浩翔精准将黑檀木筷递进他掌心,仿佛这个动作已预习过千百次。切好的刺身在干冰雾中绽成牡丹,严浩翔突然发现贺峻霖的眼镜换了玳瑁纹镜框,镜腿雕刻着极小的渡鸦图腾。
深夜书房亮着两盏工业台灯。严浩翔测绘应县木塔的斗拱结构时,听见隔壁传来窸窣的裁纸声。贺峻霖在给《莎乐美》制作台词本,碎纸机吐出的雪片里混着严浩翔废弃的草稿,两种字迹在废纸篓里开出并蒂莲。月光穿透百叶窗,将他们的影子钉在糊满便利贴的墙上。
当挂钟敲响第十一下,他们同时伸手探向琉璃糖罐。指尖在彩虹糖纸间相触的刹那,窗外恰好有夜班飞机划过。严浩翔数着机翼闪烁的红灯,听见贺峻霖含着樱桃味硬糖说:"明天该交水电费了。"玻璃罐折射的光斑在他锁骨处游弋,像深海的发光水母。
梅雨季的突发事件发生在周三清晨。贺峻霖站在漫水的浴缸里,手持管钳的样子像握着指挥家权杖。"1932年的铸铁管道,"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进鲸鱼纹身,"需要现代建筑师的工程制图能力。"严浩翔单膝跪地测绘管道走向时,贺峻霖的呼吸正悬在他后颈三厘米处,带着薄荷漱口水的凉意。
修理持续到暮色四合。贺峻霖用防水绷带包扎严浩翔被划破的虎口,医用胶布缠绕方式竟与建筑系学生绑模型钢筋的手法如出一辙。当第一滴雨重新砸向窗台,他们发现泡发的《荒原》德译本正躺在水渍里,书页间浮出建筑系馆的咖啡券存根——边缘咖啡渍形状像极巴伐利亚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