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邀请（上）

夜雨惜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诊断，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看着曹天恺那只被包裹起来、显得异常脆弱的手臂，白天他坠落时试图用左手支撑的惊悚画面猛地冲击着她的脑海——如果不是柯淳飞身调整角度，如果不是缓冲垫…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强烈的后怕和内疚汹涌而上，混合着对他此刻承受剧痛的感同身受。她努力想维持着冷静，但眼眶却不受控制地迅速发热、泛红。

曹天恺听完诊断，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下颌线绷得死紧。他似乎想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拿水杯，动作却因剧痛而显得僵硬笨拙。

夜雨惜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帮他扶稳了杯子。就在她低头将杯子递到他唇边，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落在那只裹着纱布、形状还稍微有些扭曲的手臂上时，一滴滚烫的眼泪终于失控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无声的滑落，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泪痕。

她慌忙想别开脸掩饰，却撞进了曹天恺的眼眸里。他没有责备，没有安慰，只是用一种异常复杂、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震动的目光，沉沉地锁定了她脸上那道未干的泪痕，以及…那道他白天亲手擦上去、此刻在泪痕旁显得更加刺目的混着血渍的浅红指印。空气仿佛凝固了。

夜雨惜飞快地抹了下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静。“曹先生，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护士的声音传来，目送曹天恺进手术室之后，夜雨惜几乎是立刻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病房。

她不知道的是，病房虚掩的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夜雨惜小心翼翼的搀扶、那滴砸落的眼泪、她仓皇抹泪的动作、以及曹天恺凝视她时那复杂难辨的目光…

柯淳靠在冰冷的医院走廊墙壁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未消的擦伤被挤压得隐隐渗出血丝。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毒焰，正顺着血管，在他体内疯狂滋长、蔓延，几乎要冲破那层摇摇欲坠的名为“理智”的薄壳。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依旧低垂，吝啬地透出几缕惨淡的月光。夜雨惜伫立在空旷的摄影棚。巨大的绿幕像沉默的巨兽矗立在黑暗中，只有角落一盏孤零零的工作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作为曹天恺的特别助理，她留下来处理善后。

但此刻却有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医院里曹天恺那只变形的手臂、医生严肃的脸、还有自己失控落泪的难堪…与白天曹天恺坠落的瞬间、他擦过自己脸颊的粗暴指腹、柯淳扯开衣领露出的狰狞旧疤、以及他眼中燃烧的冰冷怒火…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在她脑中反复冲撞。

她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些影像，将注意力强行拉回手中的事故报告。纸张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也为了驱散心头的阴霾，她踮起脚，伸手去拨弄头顶上方那盏唯一亮着的、光线有些倾斜的工作灯，想调整一下照射角度，让这方寸之地亮堂一点。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灯罩边缘。

柯淳灯…不是这样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