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室内弥漫的酒气与绝望。就在门合拢发出轻微“咔哒”声的瞬间，床上，那个原本应该昏睡不醒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分醉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强行压抑过的痛苦风暴后的余烬，和一种近乎死寂的疲惫。

他根本没有醉得不省人事。或者说，在夜雨惜照顾他、为他擦拭换衣时，那熟悉的、带着柠檬清香的温柔气息，就已经将他从酒精的深渊边缘拽了回来。

他只是贪婪地、卑鄙地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久违的、令人心碎的温柔。在她准备离开时抓住她，是失控；那场酒后的爆发告白，是压抑太久后灵魂的嘶吼，半真半假，却也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

而最后，他选择装睡。

因为他不敢面对告白后她可能的反应——无论是厌恶、怜悯，还是彻底的拒绝。更因为，他清晰地听到了她后面那些话，听到了那滴眼泪落下的声音，听到了她无比坚定地说出“我爱他”和“只想保护他”。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他心上。

他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听着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公寓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空旷冰冷。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小小的、晶莹剔透的柠檬糖——是刚才夜雨惜为他擦拭时，无意间从口袋滑落，被他悄悄攥在手心的。

糖纸被攥得有些变形，带着他掌心的汗和灼热的体温。

曹天恺死死盯着那颗糖。他猛地攥紧拳头，锋利的糖纸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却远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将攥紧的拳头，死死抵在剧痛欲裂的额头上。紧闭的双眼，眼角终于无法抑制地，沁出一滴滚烫的、无人看见的液体，迅速消失在凌乱的鬓角里。

他像一尊彻底碎裂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石像，躺在冰冷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黑暗里。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在他空洞的眼中，投下变幻莫测、却毫无温度的光斑。

夜雨惜走出那间充满酒气与绝望的公寓，初秋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手腕上残留的指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那场石破天惊的告白和随之而来的、更令人窒息的质问与告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份复杂的心绪压下。柯淳还在等她，那个给予她信任和温暖的避风港。她加快了脚步，将身后那扇冰冷的门和门内那个沉沦的灵魂，暂时抛在了夜色深处。

几天后，曹天恺重新出现在剧组。他依旧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径直走向自己的休息室，目不斜视，仿佛那场消失三天的风波从未发生。只是在与迎面走来的夜雨惜擦肩而过时，他的脚步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眼角的余光像锋利的刀片，在她脸上极快地掠过一瞬，随即恢复成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问候，没有眼神交流，只有一片刻意营造的真空般的冷漠。

夜雨惜的心猛地一缩，随即又释然。这样最好。那晚的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醉酒噩梦，醒来就该被遗忘在角落。她调整呼吸，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走向正在补妆的柯淳。

柯淳看到曹天恺回来，眼神微微一凝，随即也恢复了常态。他拍了拍夜雨惜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在拍摄间隙，柯淳主动走向了曹天恺的休息区。曹天恺正闭目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