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锚，缓慢而艰难地上浮。夜雨惜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带着冷硬线条的灰调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食物的暖香？

宿醉的钝痛瞬间袭击了太阳穴，她痛苦地蹙起眉，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刺眼的闪光灯、林薇贴近的身体、柯淳僵硬的侧脸、冰冷的香槟瓶、灼烧喉咙的液体、还有……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低沉到仿佛能抚平一切痛苦的安抚声……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其宽敞却异常简洁的卧室，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这里是……曹天恺的家？

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终于勉强拼凑完整。她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是曹天恺把她带回来的？那个怀抱……是他？夜雨惜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混杂着难堪、慌乱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柔软舒适的纯棉家居服，明显是新的，尺码也合适。谁帮她换的？这个念头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一条缝。曹天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是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冰冷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平和？

曹天恺醒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

曹天恺头疼吗？出来喝点热粥。

没有提及昨晚的任何尴尬。仿佛她只是在这里借宿了一晚的普通客人。这种刻意的平淡，反而让夜雨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局促地跟着他走出卧室。

巨大的开放式厨房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岛台上放着一小锅冒着热气的白粥，旁边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曹天恺自然地盛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

曹天恺吃点东西，胃会舒服点。

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自己也端了一碗。

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夜雨惜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确实缓解了胃里的不适和心头的几分慌乱。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他低垂着眼睑，专注地吃着粥，侧脸在晨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却也柔和了许多。

夜雨惜放下勺子，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夜雨惜昨晚……谢谢你。没给你添麻烦吧！？

曹天恺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他的眼神深邃依旧，眼底却带着一丝笑意。

曹天恺不用谢。

他淡淡地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曹天恺以后……别喝酒了。

夜雨惜的脸颊又有些发烫，点了点头。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沉默中似乎少了几分尴尬，多了几分奇异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夜雨惜这粥……很好喝。

夜雨惜试图打破沉默，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

曹天恺嗯。

曹天恺应了一声，似乎觉得太简短，又加了一句

曹天恺小时候生病，保姆就只会熬这个。喝多了，自己也就会了。

夜雨惜有些意外他会提起这个。

曹天恺的视线似乎飘向了窗外很远的地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遥远

曹天恺父母忙，常年不在家。保姆……也不太尽心。发烧了，就自己熬一锅粥，喝完捂一觉。

夜雨惜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夜雨惜我小时候到是不怎么生病，但是嘴馋，偷偷的吃了好多糖，最后牙疼的不行，只能拔掉了。

曹天恺听着，嘴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很浅，却真实存在。

曹天恺那看来你很喜欢柠檬糖了，也不怕蛀牙了？

提到柠檬糖，夜雨惜的心轻轻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气氛似乎真正缓和了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柯淳，避开了娱乐圈的纷扰，只围绕着那些遥远而琐碎的童年趣事、第一次的挫折、甚至……青涩懵懂的初恋。

曹天恺自嘲的笑了笑

曹天恺高中。隔壁班文艺委员。追了她半年，天天送早餐。结果人家跟校篮球队长好了，还把我送的早餐分给篮球队当加餐。

曹天恺顿了顿，看向夜雨惜

曹天恺你呢？

夜雨惜的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搅动着碗里的粥

夜雨惜我……我没谈过恋爱。以前……就是个小透明书呆子。唯一的‘暗恋’，大概就是……追星吧。

曹天恺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

曹天恺谁呀？

夜雨惜的脸更红了，声音细若蚊呐

夜雨惜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曹天恺握着勺子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他看着对面女孩几乎要埋进碗里的发顶，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

一顿简单的早餐，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惊天动地的剖白，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平淡的粥，和关于过往的、带着温度的碎片化交谈。那些童年糗事、懵懂初恋、追星心路……像涓涓细流，无声地冲刷着两人之间那层厚重的冰墙，留下一些模糊的、带着水汽的痕迹。他们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去触碰昨夜的风暴，也不去展望未知的将来，只是在这个安静的清晨，短暂地分享了彼此生命中一些无关紧要却真实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