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肆月如往常一般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散步。
说来也怪,她本不是个对孩子有多上心的人,可正因为这孩子是怜妃所生,她竟从早到晚都舍不得放手。
目光每每落在这小小的脸庞上,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心中满溢着难以言喻的柔软。
每当奶娘和怜妃想要抱孩子时,几乎都到了得靠争抢才能如愿的地步。
怜妃你呀,天天抱着他不撒手,都把他宠坏了。
这几日,怜妃在沈肆月的悉心照料下,面色渐渐红润了几分。
尽管身子仍旧虚弱,连站立都难以支撑,只能由侍女们轻轻推着轮椅,将她带到庭院中晒晒暖阳,但比起之前,已多了些许生气。
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仿佛为她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虽虚弱,却透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阿妙娘娘!肆月!

阿妙亦是功不可没,皇上恩准她随军出征,归来后,她在宫中的日子里,依旧喜欢与怜妃和沈肆月相依相伴,闲话家常。
此刻,她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那么焦急的模样,倒是许久没有见过了,与平日里的沉稳大相径庭,竟显出几分少有的鲁莽来。
沈肆月怎么了这是?
阿妙肆月,方才朝堂上传来消息,听说摄政王携着先帝御赐的圣旨,恳请皇上将你许配于他!
先帝御赐的圣旨,天下皆知。
先帝在位之时,太子之位的竞争者中,贺峻霖无疑是最为耀眼的一位。
彼时的他,年少有为,在朝堂上每每出言便能切中要害,展现出非凡的远见卓识,而更为难得的是,他不仅能在庙堂之上纵横捭阖,即便亲赴战场,亦毫无惧色。
凭借一身过人的胆魄和赫赫战功,他最终赢得了先帝的青睐,甚至被钦赐圣旨以彰其功勋,这一殊荣,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谁也没有料到,摄政王会用这份特殊的荣耀,来求娶即将被纳入后宫的沈氏之女。
金銮殿内,龙涎香的烟气在雕梁画栋间缭绕。
明黄龙袍的帝王端坐于九龙金椅之上,俯视着殿下群臣。
突然,一道挺拔的黑影自殿外缓步而来。
他身姿如剑,目光似电,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中稳步向前。
每一步落地,都仿佛踏在他们的心尖上。
朝臣们屏息凝神,看着那个不速之客以无畏之态穿过森严的护卫。
他的眼神坚定如铁,与龙座上的帝王对视,毫无惧色。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蕴含着能撼动乾坤的力量。
殿内的气氛凝滞得令人窒息,连殿角的烛火都停止了晃动。
这份压迫感,不仅来自他那袭气势非凡的玄色长袍,更源于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让群臣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一条通路。
贺峻霖.臣弟求皇上赐婚,以先帝遗诏为指,让臣弟纳沈氏之女沈肆月为摄政王妃。

甚至一求便是摄政王妃,正妻之位。
皇上纵有万般不愿,但先帝遗诏如山,他亦无法违抗,只能心怀不甘地认下这桩指婚。
沈肆月我不嫁。
摄政王以先帝遗诏为凭,求娶沈氏之女一事,很快就在宫中传开了。
静妃等人听闻此消息,纷纷前来商议对策。
静妃细细想来,这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与怜妃,一个即将被皇上纳入后宫,一个要被送去和亲至蒙古准格尔部,处境皆是岌岌可危。
静妃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先设法将你们其中一人救出,事后再冷静下来,从长计议,谋定而后动。
沈肆月曾经也这样设想过,去改变原本的结局。
其实,若原主没有被选入后宫,没有成为皇上的女人,这或许就能够算作是改变了结局吧。
然而,她更不愿将其他人卷入这场漩涡,一旦牵扯进来,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无休止的纠缠。
更何况,她心中已然有了更为周全的计划。
于是,当天傍晚,沈肆月便唤上了宋亚轩,二人一同前往贺峻霖处,欲将这桩指婚作罢。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前行的路上,拉长了两人的身影,而沈肆月的神情间,隐隐透着几分决然与坚定。
沈肆月我不可能嫁给你。
对方在听她这么说后,端茶的动作仅仅稍作停顿,没有显露出太大的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轻抿了一口茶。
贺峻霖.本王从未想过让你嫁过来,只是给了你一个脱离这漩涡的机会罢了。
沈肆月什么意思?
贺峻霖.以摄政王妃之名,你至少不必再被迫纳入后宫,至于是否真的要嫁给本王,全凭你自己的心意来定夺。
贺峻霖.若你愿意成为本王的妻子,我们便即刻成亲,若你无此心意,亦可转身离去,此后,本王自会对外宣称,我们已和平分道,互不相扰。
所以,他从未打算以摄政王妃的身份,将沈肆月的一生禁锢于无形的枷锁之中。
这个念头,从未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对她而言,他是复杂的,既是命运的安排,也是她不愿妥协的抗争。
他的原则,从不允许他对任何人强加任何桎梏,哪怕是他能给予的最高荣耀——摄政王妃之位。
而对于沈肆月,他更愿她是自由的风,而非笼中的雀。
沈肆月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同意的。
沈肆月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依旧坚定无比,仿佛每一个字都烙印着她的信念。
她面前的贺峻霖不由得抬眸望向她,而站在她身旁的宋亚轩也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贺峻霖原以为,纵使她对自己并无多少感情,也应当会答应这桩交易。
毕竟,这对她而言非但毫无损失,反而还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肆月牵涉的人越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这件事与你并无瓜葛,即便将来有什么后果,也由我们一力承担,不需你来肩负。
贺峻霖有他自己的原则,沈肆月亦是。
宋亚轩看着她,心中忽然明白了众人常说沈肆月与怜妃相似的缘由。
此刻他竟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不过,这种相似并非外貌上的雷同,而是性格上的如出一辙。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怜妃临产前的那一天。
宋亚轩.你真的确定不要这么做吗?
宋亚轩.你心里清楚,皇上在意的不过是这个孩子罢了,唯有“死亡”,才能让你真正获得自由。
榻上的女子已虚弱至极,腹部因她瘦削的身形,才显得较为突出,实际上离生产之期尚远。
她只是不停地轻抚着肚子,对于宋亚轩这些恨铁不成钢的话,仿若置若罔闻。
嘴角挂着微笑,眼角却滑落下泪滴。
怜妃不在意…他在意的不是孩子。

宋亚轩原本的打算是,在怜妃明日生产之前,先给她种下生死蛊,这样就能让她以假死的方式脱身。
他实在想不通,这么周全的计划为何还会被她断然拒绝,同样也心急如焚,毕竟他亲口答应过沈肆月,一定要保全怜妃的性命。
瞧着他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怜妃心中已然明了其中的因由,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事实上,她早早便知晓自己将会被皇帝送往蒙古准噶尔部和亲的消息。
皇帝时常与她单独商议要事,这在外人眼中乃是莫大的恩宠,殊不知,他们商讨的其实是和亲相关的事宜。
至于孩子,只是计划之外的变数。
怜妃心中纠结万分,不知在这紧要关头怀上身孕,究竟是福是祸,自己又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到庆幸。
皇上之所以这么焦急地想要让生产提前,也是因为他既渴望得到这个孩子,又不愿耽误怜妃和亲的时日。
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