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蛇妖将失了些许精血,有些虚弱的木亦空带到了茶楼附近,也许是回到了相对熟悉的地方,木亦空昏睡了过去,进入到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好像被什么禁锢在了躯壳里,无法动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腰身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卷着,身上被压迫住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甚至缓缓拾取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在蒙昧中诞生出了少许自主意识。
蛇妖辗转进了一个小巷,化作了普通男子的模样,如果苏荷在,能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在茶楼说书的人。男子推开一户人家的门,打开柴房,将木亦空扔了进去。就在此时,主房的灯火一晃,一道很轻的声音飘来。
“沈郎,是你吗?”
男子警告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其他小孩,锁上门,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停住了。
“是我,小兰。你别起身,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没事,我躺累了想坐会儿,也想看看你。”
“好,那我陪在你身边。”
叫小兰的女子声音听上去格外虚弱,像是有什么重病缠身。身为他的丈夫,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妻子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直不敢向她吐露实情,只能小心翼翼安抚着自家妻子。
沈眠是蛇妖,阴错阳差与小兰相识相知,沈眠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关系,也想多陪伴在小兰身边,下意识就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因为是妖,容易受季节和本性的驱使,他才和小兰发生了关系,孕育了孩子。
沈眠知道以凡人的身躯孕育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毕竟人妖相恋也不在少数。奈何妖所需的养分与人不同,即便是妖,也会虚弱一段时间难以自保,更何况是凡人。稍有不慎,母体就会被吸干。可是错误已经酿成,他所能做的,只有不停补救。
他听说过一个方法,就是在胎儿成型之际,切断与母体的联系,再以孩童鲜血饲养,那么二者皆可保全。这段时间,为了不暴露,他到处找那些失去双亲落单的孩童,把他们圈养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深夜,木亦空神思沉浮正是熟睡之际,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段时间的记忆不自主的在他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记忆的一开始,是一片漫长的漆黑,仿佛正在等候新生。第一次出现光亮能感觉到是一道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睁开双眼的时候,被一件大衣劈头盖脸裹住。再次出现景象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城中,沈夫人正在一旁跟带他出来的猎户讨价还价,最后以十两的价格将他带回了家。
当时的木亦空处在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也就相当于尚未诞生出感知的人,所有的行为都出自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有一段时间他无法听取声音,更无法自主行动,或许是一种本能驱使他沐浴阳光雨露。在他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许夫人和她的几个孩子对他颇为照顾,只是茶楼经营是小本生意,她丈夫死的早,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一家五六口人的担子,全在她一个人身上,日子一长,难免入不敷出。
所以许夫人辞退了茶楼的小二,让年纪稍长一些的木亦空顶上,对外她对木亦空严厉,全是因为他偶尔的无心之失会惹一些客官不快,不管教斥骂,一些人就会寻衅滋事,到时候她怕管不住。
木亦空沿着记忆又到了药园,那股熟悉的契机似乎又回来了。当他睁开眼,一双碧绿色的眼眸正在打量他,没经任何思考,一切仿佛都是那么行云流水,他抬起手捂住凑过来的那双眼睛,说了第一句话。
“别盯了,没做梦。”
木亦空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像是某个保持了很久的习惯。
没等木亦空追究这种感觉归于何处,忽然察觉到掌心温热,他猛地缩回手,看见了一张流泪的脸。明明年纪看上去比他还小,可在那眼底似乎藏着诸多委屈,像极了一个被欺负找自己亲人发泄的小孩。
木亦空胸口忽然有些类似感同身受压抑,他觉得此时应该说些或者做些什么,但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只能木讷的杵着。
“哥……”
小孩哽咽着将所有的委屈都藏在这声呼唤里,然后就把脸埋进了木亦空怀里,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般蜷缩着。
木亦空没有记忆,可是他所有的感知都在为此次的重逢升温,他们好像本就密不可分,相伴了漫长岁月。
之后,木亦空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无尽的黑暗,有什么藏在黑暗里轻轻地抽泣,透着恐惧与颤抖,似乎在害怕这些笼罩住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