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铺码头的晨雾裹着煤灰,在李一桐的月白衫裙上洇出斑驳墨痕。她挎着竹篮混在鱼贩间,篮底暗格里躺着田曦薇给的柯尔特手枪——枪柄缠着苏绣帕子,木槿花蕊里塞着微型密码筒。
汽笛声撕开浓雾时,她看见德国货轮"阿尔戈号"桅杆上的铁十字旗。穿西式猎装的田曦薇正与洋行买办周旋,骑马装下摆露出半截绣木槿的衬裙。当她的手抚过鬓边山茶花时,李一桐立刻掀开盖住竹篮的蓝印花布——这是行动信号。
变故发生在验货瞬间。六姨太突然从货舱阴影里走出,猩红斗篷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手中的文明杖敲击铁板,奏出《马赛曲》的调子:"田小姐的骑装倒是别致,不知可经得起海关搜查?"
李一桐的指尖触到枪柄缠枝纹,看见田曦薇的骑马装后腰裂开三寸缝隙——那是她们约定的危险信号。当六姨太的护院逼近货箱,她突然掀翻竹篮,腌鱼与冰块泼洒间,藏青色的海关制服如潮水般涌来。
"抓住革命党!"六姨太的尖叫混着枪声炸响。田曦薇拽着李一桐躲进货箱夹层时,她闻到对方发间浓重的火硝味。狭小空间里,西洋怀表的嘀嗒声与彼此心跳共振,李一桐的手还按在田曦薇腰侧撕裂的衣料上。
"第三颗盘扣。"田曦薇突然咬开旗袍盘扣,将胶卷塞进她中衣暗袋。带着体温的玛瑙扣滑入颈间时,李一桐的耳垂擦过她涂着口脂的唇。货箱外传来德语咒骂声,六姨太的高跟鞋跟正碾过他们头顶的铁板。
黑暗中,田曦薇握住她颤抖的手在木箱内壁摸索。潮湿的木纹间,李一桐突然触到凸起的德文字母——正是翡翠纽扣上那串数字。当她用簪子刮开腐木,露出里面黑火药引线时,终于明白田曦薇为何选择这个货箱。
申时三刻的日光刺破箱缝时,她们在黄浦江的波涛声里听见起义军行动的暗号。田曦薇用怀表反光打信号,突然转身将李一桐压进阴影:"闭气!"爆炸的气浪掀翻货箱瞬间,江水裹着木屑灌入她们的耳鼻。
李一桐在浊浪中浮沉时,腕间突然传来剧痛——翡翠断镯的裂口划开皮肉,却在血色漫开处露出半截金箔。田曦薇游近时发簪脱落,长发如水草缠住她的脖颈,两人在漩涡中交换了第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黄昏的救生船上,李一桐为田曦薇缝合腿间伤口。当银针穿透皮肉时,对方突然咬住她肩头:"那年女子书院后墙...我就是这样给受伤的同窗取子弹。"江风卷起染血的绷带,她这才看清田曦薇腰侧的旧疤组成了"女权"二字。
入夜后的田公馆,六姨太正在焚毁带血的斗篷。李一桐躲在芭蕉叶后,看见她脖颈处新鲜的掐痕——正是自己白天在货箱挣扎时留下的。当灰烬里显出一角烧焦的学堂徽章,她终于把密码筒塞进了厨房的冻鸭腹腔。
子时的更鼓声中,田曦薇溜进耳房。她掀开李一桐的锦被,将染血的玛瑙扣按进对方掌心:"父亲明日要送我去圣玛利亚女塾寄宿。"烛泪滴在她们交叠的手背,凝成血色琥珀,"但今夜..."
瓦当上的夜露突然簌簌坠落,盖住了未竟的话语。李一桐在晨光中醒来时,枕边放着剪碎的洋装衬裙,蕾丝花边上用血画着苏州河湾的地图。菱花镜里,她锁骨下方多了枚朱砂点的假痣——那是田曦薇用口红画的同盟会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