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的指尖重重划过玄关冰冷的全息温度感应板,幽蓝的光幕应声亮起,数字在虚空中闪烁——36.8℃。
那是马嘉祺今天清晨出门时,身体在这块精密仪器上短暂停留后留下的电子烙印。
此刻,那抹代表他存在的温度正在光幕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消散,如同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擦去。冰冷的数字,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关于那个人的实体。
马嘉祺又在看那个没用的数据?这些数据能证明什么?
马嘉祺的声音从开放式云端厨房的方向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沙哑,被电磁炉加热营养液发出的轻微嗡鸣衬得有些模糊。
丁程鑫猛地回头。马嘉祺正背对着他站在流线型的料理台前,身上还穿着昨晚通宵调试设备时的深灰色连体工装,袖口沾着几星难以察觉的荧光试剂痕迹。
他的背影在透过巨大落地窗的、城市霓虹污染下的微光里显得单薄而僵硬,像一张被绷得过紧的弓。全息屏在他身侧的空气里弹出刺目的红色警告框,是关于他负责的核心项目——“记忆粒子共振装置”的校准异常报告,但他只是随意地挥了下手,警告框便闪烁了一下,缩小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光点。
丁程鑫证明什么?证明你不需要被关心?还是证明你这具身体是铁打的?
丁程鑫的声音陡然拔高,在过分安静的智能家居空间里显得格外尖锐。他几步冲到玄关的衣架旁,一把扯下自己那件银灰色的纳米纤维外套,动作大得让衣架都摇晃起来。
衣袖带起的风扫过旁边陈列架上三座沉甸甸的金唱片奖杯,它们在特制的防尘罩里微微震颤,折射着窗外五光十色的冰冷霓虹。
几乎就在同时,墙壁里传来智能管家那毫无波澜的合成女声:“温馨提醒:马嘉祺先生今日咖啡因摄入量已超过健康阈值百分之两百。建议立即停止摄入并补充电解质溶液。”
丁程鑫第五次!这是今天第五次了!
丁程鑫只觉得呼吸面罩里过滤过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灼热。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向脚边那个自动跟随的悬浮行李箱。
小巧的行李箱发出抗议的蜂鸣,失控地撞在感应灵敏的智能门禁上,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整个空间,红光急促地旋转闪烁。
马嘉祺终于转过身,手里端着一杯颜色诡异的能量补充剂。
液态金属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脸色在闪烁的警报红光下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丁程鑫,眼神里有短暂的茫然,随即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马嘉祺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
丁程鑫够了!
丁程鑫打断他,一把拉开大门,外面城市喧嚣的声浪和混杂着金属粉尘气息的风瞬间涌了进来,吹乱了他的额发。
丁程鑫你继续跟你的粒子、你的代码过吧!我受够了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你糟蹋自己!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狠狠砸向马嘉祺。
他一步跨出门外,悬浮行李箱挣扎着想跟上,被他粗暴地再次踢开。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上,将马嘉祺沉默而疲惫的身影,连同那刺耳的警报红光,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门关上的瞬间,丁程鑫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浑浊的空气,胸腔里翻涌着愤怒和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疼痛。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决绝。
他抬手在个人终端上狠狠一划,彻底关闭了定位芯片。
他没有看到,在他粗暴地拉扯外套时,一小片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银色芯片,悄无声息地从他外套内衬一个不起眼的缝合处滑落,无声地掉在玄关深色的地毯纤维上。
芯片中心,一个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在警报红光的掩盖下,微弱而固执地亮着——那是马嘉祺亲手植入、用来实时监测他核心体温和部分生命体征的感应芯片。
此刻,它成了黑暗中唯一注视着他离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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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米外,连接着几栋摩天大楼的空中玻璃走廊悬在璀璨而冰冷的城市灯海之上。刘耀文像只大型猫科动物,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尽力缩在巨大全息广告牌投下的、不断变幻的斑斓阴影里。
广告牌上正播放着最新款的虚拟游戏页面,光影流转,却照不进他藏身的角落。
他撕开手里最后那包偷藏起来的“星尘跳跳糖”包装袋,发出清脆的“刺啦”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角落格外清晰。几乎是同时,一群宋亚轩精心饲养的数据萤火虫——由无数微小的发光纳米机器人组成——如同受到惊扰的蜂群,从走廊角落的通风口嗡嗡飞出,迅速在他头顶聚拢、变形,眨眼间凝成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符号!
宋亚轩刘耀文!
宋亚轩清亮却隐含怒气的声音立刻从他手腕上的智能手环里炸开,带着全息通话特有的细微电流杂音,
宋亚轩这是最后通牒!我的零食柜有全屋智能监控!你再敢碰我的限量版收藏……
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怒火,
宋亚轩……就给我睡走廊!现在!立刻!马上!
刘耀文吓得差点把整包跳跳糖都倒进嘴里。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点彩色的糖粒倒进嘴里,感受着它们在舌尖噼啪炸开的刺激感,一边心虚地抬眼看向自家公寓的方向。
果然,公寓入口的电子锁状态灯由代表开启的柔和绿色,瞬间变成了拒绝进入的、冷酷的猩红。
刘耀文啧,小气鬼……
他小声咕哝,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却压不住被扫地出门的委屈。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慢吞吞地站起来,高大身影在变幻的广告光影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落寞。他得找个地方“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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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更低空域的飞行器通道上,一场小小的“事故”正在上演。
贺峻霖操控着他的悬浮滑板,灵活地在密集的飞行器流中穿梭。他今天心情格外烦躁,滑板的速度被他推到了危险区。
一个急转弯,滑板的边缘防护罩“砰”地一声,狠狠擦撞上旁边一辆线条优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私人定制飞行器。
刺眼的火星瞬间在接触点迸射开来,短暂地照亮了飞行器舷窗后那张熟悉的脸——严浩翔。
他似乎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微型终端,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惊得抬起了头。四目相对。
就在这短暂的、被火星照亮的瞬间,贺峻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严浩翔终端屏幕上尚未关闭的界面——一个加密文件夹被意外点开,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全是邮件草稿!
发件人全是“严浩翔”,收件人只有一个名字:“贺峻霖”。粗略一扫,那些草稿的标题就足够刺痛他的眼睛:《关于我可能喜欢你这件事》、《今天练习时你头发翘起来的样子》、《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太懦弱了?》……一封封,足有数百封!它们安静地躺在那个名为“未发送”的文件夹里,像一个个沉默的、未被拆封的秘密。
贺峻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涌上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怒火。
原来,不是没有感觉。原来,只是不敢。他死死地盯着舷窗后的严浩翔。
严浩翔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那张一向俊朗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慌乱的神色,嘴唇微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贺峻霖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猛地一拧操控杆,悬浮滑板尾部喷出强劲的幽蓝光焰,瞬间加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狠狠划破冰冷的空气。
在他转身加速的刹那,严浩翔飞行器内置的、拥有超高精度的虹膜识别系统,清晰地捕捉记录下了贺峻霖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以及他那微微颤动的、浓密纤长的睫毛。
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被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流,存储进飞行器的记忆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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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漫无目的地沿着跨江大桥走着。脚下是奔腾不息的虚拟投影江水,反射着两岸无数全息广告的流光溢彩,光怪陆离。
他关闭了定位,以为切断了与那个人的所有联系。外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带着江面特有的湿冷气息。
大桥中段,刘耀文正郁闷地趴在栏杆上,对着下面流动的光影唉声叹气,手里还捏着那个空了的跳跳糖包装袋。
贺峻霖的悬浮滑板带着低沉的引擎声从他头顶掠过,带起的气流吹乱了他的头发。贺峻霖显然也看到了桥上的丁程鑫和刘耀文,他操控滑板一个漂亮的甩尾急停,稳稳地落在两人身边。
滑板轮子与桥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贺峻霖丁哥?耀文?
贺峻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闷,
贺峻霖你们……?
丁程鑫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再看看旁边垂头丧气的刘耀文,瞬间明白了。三个被“赶”出来的倒霉蛋,在深夜的跨江大桥上意外会师了。
一股同病相怜的荒谬感冲淡了些许心头的郁结。
丁程鑫行了,
丁程鑫揉了揉眉心,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
丁程鑫看来今晚得找个地方收留我们三个‘流浪汉’了……
话音未落!
三道惨白、冰冷、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粒子捕捉光束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头顶浓墨般的夜空!它们如同来自地狱的探照灯,瞬间精准地笼罩了桥上的三人!光芒之强烈,将周围绚烂的霓虹都映衬得黯淡无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丁程鑫只来得及看到刘耀文惊愕瞪大的双眼,贺峻霖下意识握紧滑板操控杆的手指关节瞬间发白。
紧接着,是金属撕裂空气的、令人牙酸的尖啸!巨大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触手,如同深海怪物的恐怖肢节,破开低垂的厚重云层,朝着被光柱定住的三人狠狠攫取下来!
触手表面流动着幽蓝的能量纹路,末端尖锐的吸附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巨大的阴影瞬间吞没了他们。
丁程鑫跑——!
丁程鑫的嘶吼被淹没在机械的轰鸣和骤然掀起的狂风中。
他猛地将离他最近的刘耀文往旁边推开,同时一脚踢向贺峻霖脚下的悬浮滑板,试图让它改变方向。
贺峻霖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重新启动滑板引擎,幽蓝光焰喷涌。
然而,太迟了。
那巨大的机械触手带着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如同捕食者精准的獠牙,瞬间合拢!冰冷的金属阴影彻底吞噬了视野。
丁程鑫最后的感觉是脚踝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钳住,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麻痹了神经。巨大的拉扯力传来,身体瞬间失重,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
他最后的视野里,是刘耀文惊恐伸出的手被另一条触手卷住,贺峻霖连同他的滑板一起被拖向黑暗的云层深处……
整个捕捉过程,快得如同闪电。三束惨白的光柱倏然收回云层。
巨大的机械触手缩回,搅动着云海,留下一个翻滚的空洞。
跨江大桥上,只剩下那个被遗弃的跳跳糖包装袋,被骤然卷起的狂风吹起,打着旋儿,无力地飘向桥下奔流的虚拟光影之中。
方才还站着三个鲜活少年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臭氧被电离后的焦糊味,证明着这里发生过一场来自天空的、冰冷的劫掠。
城市依旧在脚下喧嚣流动,霓虹闪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