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丁程鑫残存的意识。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每一个毛孔钻进来，渗透骨髓。他试图挣扎，四肢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粘稠的触感包裹着全身，带着一种奇怪的浮力。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被一片浓郁的、流动的幽蓝色占据。
他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圆柱形透明舱体内，如同被封印在水晶棺中的标本。
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色液体充满整个空间。无数纤细如发丝的透明导管，如同活物的触须，密密麻麻地刺入他的太阳穴、后颈、脊椎、心脏附近，甚至指尖。
细微的、带着麻痒感的电流持续不断地通过这些导管注入他的身体，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灵魂被缓慢抽离的晕眩感。
他转动眼球，透过幽蓝的液体和微微扭曲的舱壁，看到了旁边两个相似的培养舱。
左边舱内，刘耀文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蓝色液体中微微颤动，往日里总是精力过剩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孩童般的脆弱和无助。
右边舱内，贺峻霖的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嘴唇也倔强地抿着，仿佛还在生着谁的气。他们身上同样连接着无数导管，如同被蛛网捕获的飞虫。
丁程鑫的心脏猛地一缩，想呼喊，粘稠的液体却灌入了他的口腔，只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那些导管立刻释放出更强的电流，剧痛瞬间席卷了神经，他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丁程鑫艰难地抬眼望去。在他们悬浮的培养舱前方，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弧形控制台，无数全息屏幕悬浮在空气中，流动着瀑布般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数据和不断变化的生物结构图。
一个穿着纤尘不染白色实验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立。那人身形瘦削，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微微仰着头，专注地看着主屏幕上快速滚动的画面。
那画面……丁程鑫的瞳孔骤然收缩！
主屏幕上分割成三个区域，每一个区域都在播放着极其私密、甚至带着痛楚的记忆碎片！
左侧区域：是他和马嘉祺！画面里，他愤怒地踹开行李箱，警报红光闪烁中，马嘉祺端着能量剂，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默刺痛了他的眼。
正是他离家前那最后几分钟的情景！每一个微表情，每一句争吵的话语，都被精准地捕捉、放大、解析！
中间区域：是刘耀文！他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蹲在全息广告牌的阴影里，一边往嘴里塞着偷来的“星尘跳跳糖”，一边心虚地瞟着公寓的方向。宋亚轩的警告声通过智能手环清晰地播放出来：“……就给我睡走廊！现在！立刻！马上！” 刘耀文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委屈和落寞被定格。
右侧区域：是贺峻霖！画面定格在他悬浮滑板撞上严浩翔飞行器的瞬间。火花四溅中，贺峻霖的目光死死盯着严浩翔终端屏幕上那个暴露的“未发送”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的邮件标题清晰可见。贺峻霖转身加速离去时，眼角那一点被火光映亮的湿润，以及睫毛的颤动，被无限放大。
“多么……丑陋而低效的冗余代码。” 一个苍老、干涩、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穿着白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瘦削得如同刀劈斧凿，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如同手术刀，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非人的冰冷光泽。
他的视线扫过三个培养舱中的“实验品”，像是在看三件等待处理的原材料。
“愤怒、委屈、失望……” 李博士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传教士般的偏执。
“这些所谓的‘情感’，不过是生物进化过程中产生的、阻碍效率的致命病毒！是混乱的根源！是导致你们脆弱、痛苦、自我毁灭的核心漏洞！”
他张开枯瘦的双手，指向那些还在播放记忆碎片的屏幕，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狂热：“看看！看看它们是如何侵蚀你们的理智，浪费你们的能量，将强大的个体变成被激素和神经冲动操控的可悲玩偶！”
他猛地一挥手，主屏幕的画面切换。
变成了无数快节奏剪辑的新闻片段：战争、冲突、争吵、眼泪、背叛……人类历史上一切因情感而起的悲剧和混乱被浓缩呈现。
“人类的时代该结束了！” 李博士的声音如同宣告，“秩序！效率！绝对的理性！这才是新纪元的基石！而你们——”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刺向舱内的三人，“——你们的记忆，将成为我净化世界的火种！”
他不再看舱内三人或惊骇或愤怒的眼神，转身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
“启动‘镜像计划’！提取核心记忆粒子！准备基质融合！目标：创造完美、绝对服从、摒弃了情感病毒的新人类——‘镜面体’！”
实验室深处响起巨大的能量嗡鸣。三人所在的培养舱内，幽蓝的液体骤然变得明亮刺眼，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闪电在其中流窜！
那些连接在他们身上的导管瞬间变成了炽白色，强大的能量流汹涌注入！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抽离感袭来！
丁程鑫呃啊——！
丁程鑫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搅动！马嘉祺疲惫的脸、摔门而去的愤怒、还有那冰冷的芯片……无数属于他和马嘉祺的、带着温度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撕扯、剥离！
剧烈的痛苦让他全身痉挛，发出无声的嘶吼。旁边的刘耀文和贺峻霖同样在剧痛中挣扎，表情扭曲。
他们挣扎的影像被实时捕捉，投射在主屏幕上。李博士冷漠地看着，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他在欣赏这“净化”的过程。
“记忆粒子剥离率：97%...98%...99%...剥离完成！” 冰冷的合成音报告。
嗡鸣声渐渐减弱。
丁程鑫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粘稠的液体中，意识模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虚。那些珍贵的记忆，那些愤怒、委屈、甜蜜、牵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干涸的、麻木的躯壳。
“基质融合开始！注入基础行为模板！激活‘镜面体’！” 李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实验室侧面厚重的合金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三个并排的、与他们培养舱一模一样的空舱体。
舱门打开，内部同样注满了幽蓝的培养液。
控制台上，三个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不断旋转变化的人形光影被投射出来——那是基于丁程鑫、刘耀文、贺峻霖记忆粒子数据构建的、剔除了所有“情感冗余”的纯净模板。
“注入！”
随着指令，那三个数据模板化作三道流光，瞬间射入那三个空的培养舱中。
幽蓝的培养液剧烈翻腾起来，仿佛沸腾。无数细密的纳米机器人在液体中疯狂汇聚、组合，如同3D打印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构建着骨骼、肌肉、神经、皮肤……
仅仅几分钟后，翻腾平息。
三个赤裸的身影悬浮在幽蓝的培养液中。他们的身体比例、面容轮廓、甚至每一根发丝的弧度，都与旁边舱内的本体毫无二致！如同最完美的镜像复制！
李博士走到其中一个舱体前，看着里面那张与丁程鑫一模一样的脸。他伸出手指，隔着一层强化玻璃，轻轻点在“丁程鑫”的眉心。
舱内的“丁程鑫”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有着丁程鑫漂亮的形状，眼尾微微上挑，但瞳孔深处，却是一片无机质的、冰冷的、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般的漠然！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空洞！像两颗完美的玻璃珠子。
紧接着，旁边的舱体内，“刘耀文”和“贺峻霖”也同时睁开了双眼！
同样的冰冷！同样的空洞！如同三具被瞬间赋予了生命的、完美无瑕的人偶！
李博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堪称“愉悦”的笑容，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诡异。
“欢迎来到新世界，我的孩子们。”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记住你们的使命：清除旧时代的余毒，用绝对的秩序，覆盖这个被情感污染的世界！”
他按下一个按钮。
“哧——”
培养舱内的幽蓝液体迅速排空。舱门缓缓向上滑开。白色的雾气弥漫而出。
三个“镜面体”迈着完全同步的、如同精密机械测量过的步伐，赤裸着身体，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金属地面，走了出来。他们的动作流畅却毫无生气，像三台刚刚完成校准的机器。水珠从他们完美的躯体上滑落，滴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李博士满意地看着他们，如同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作。他指向实验室深处，那里有一排排闪烁着待机绿灯的仪器。
“去，穿上你们的‘皮肤’。然后……” 他枯瘦的手指在控制台的主屏幕上一点，时代峰峻大楼的宏伟全息影像瞬间弹出，旋转着，被标记上猩红的“清除”符号，“……开始执行‘净化’程序的第一步。”
三个镜面体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同时转向指令所指的方向，迈步，前进。脚步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冰冷而单调。
丁程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透过自己舱壁模糊的视野，看着那三个顶着他们面孔的、冰冷的造物走向深处。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比培养液更冷，瞬间冻结了他残存的意识。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深渊时纯粹的、冰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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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士没有再看那些本体一眼。他走向控制台更深处，穿过一道能量屏障门。
门后，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窒息的巨大空间。
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圆柱形垂直深渊！飞船核心区域的巨大空腔！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排列着无数个相同的圆柱形培养舱！每一个舱体都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像黑暗中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此刻，随着李博士的到来，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自深渊底部开始，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一排排培养舱内的幽蓝光芒骤然由微弱转为明亮！
一层、两层、十层、百层……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苏醒的巨兽睁开的眼睛，迅速向上蔓延！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刺眼！
短短十几秒钟，整个深渊被彻底点亮！数万个、十万个、甚至百万个培养舱！
每一个舱内，都静静地悬浮着一个模糊的、正在快速成形的身影轮廓！那些轮廓，赫然全都是丁程鑫！刘耀文！贺峻霖！的模板！
幽蓝的光芒如同冰冷的海啸，淹没了整个空间，将李博士那张写满狂热的脸映得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他张开双臂，拥抱这片由他创造的、冰冷的机械之海，干涩的笑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看啊……这才是未来！属于‘镜面体’的……永恒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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