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时,父亲给了我一个戒指,他说是曾祖母给我的。
父亲常说,我的曾祖母是个了不起的人,她会庇佑我们全家。
父亲撒谎了,祖父得阿尔兹海默症不久就去世了,我成年那天,父亲和母亲相继去世,只留我一个人,还有母亲送给我的,最后的牵挂。
后来,人类进入星际移民时代,但仍有少数人坚守在地球的生态保护区,保留着最后一片原始森林的禁地——地下埋藏着冰河纪封存的远古海洋。
我是个生态学家,也是其中一员。
某天,我发现那片原始森林有异常能量波动。
为调查森林异常能量波动,我走进了那片森林。
我的登山靴陷进潮湿的腐殖层,腕表上的盖格计数器发出细密蜂鸣。我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榕树气根,那些本该呈伞状下垂的须条此刻诡异地扭曲成螺旋,像被无形的手拧住的电话线。
树冠间突然掠过一抹幽蓝。
那绝不是飞禽的轨迹。我将夜视镜调到最大倍率,呼吸在防毒面罩里凝成白雾,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我抬头望去,瞳孔猛地收缩——数百只透明水母正在林间悬浮游弋,伞状体泛着幽蓝荧光,触须垂落如水晶帘幕。
这完全违背了我学过的生态学常识。水母群掠过之处,铁杉树虬结的枝干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地衣像活过来般舒展蜷曲。
我鬼使神差地摘下防护手套,指尖触到水母触须的瞬间,冰凉的震颤顺着神经直窜后颈。
我跟着这群发光生物在暮色中跋涉,直到穿过一片挂满藤壶的冷杉林。
月光突然如瀑布倾泻而下,腐叶下的菌丝也泛起了荧光。眼前的景象让为膝盖发软:直径千米的湖泊悬浮在半空,水体倒映着银河,成群蓝鲸正在星空间游弋。
无数发光丝线缠绕住我的脚踝,在皮肤上勾勒出深海的波纹。
我正站在一片不该存在的沙滩上。细沙中嵌着鹦鹉螺化石,浪花拍打着红树林的膝盖,而百米高的蓝鲸正悬浮在云杉树冠之上。
"很美吧?"
我差点咬到舌头。湖岸边站着个赤脚青年,他从浪花中走出,黑发间别着枚珍珠母发卡。最诡异的是他怀抱着只章鱼,触腕上的吸盘正有节奏地明灭。
"这些是...反重力水母?"我声音发颤,监测仪显示此处辐射值超标三十倍,可皮肤却泛起奇异的舒适感。
他的指尖触到我防护面罩的瞬间,纳米纤维如潮水般退去。咸涩的海风灌入鼻腔,带着深海水压的窒息感。男人耳后突然浮现出鳃裂状纹路,随着呼吸张合喷出细小的彩虹水泡
青年轻笑时眼尾漾起细纹,像鲸鱼摆尾的弧度。
守林人的血液含有远古海洋基因,每当月圆之夜,森林会浮现出幽灵鲸群,被称为深海回响。
"它们叫引路者,只带迷途者来萤光湖。"章鱼突然跃入湖水,溅起的光点在空中凝成小彩虹,"我叫沈遇,这里的守林人。"
我忽然注意到他的异常。月光穿透青年半透明的耳廓,能看清内部细密的、珊瑚状的血管网络。当他转身指向湖心时,后颈隐约浮现出蓝鲸尾鳍的纹路。
"要摸摸看吗?"沈遇突然凑近,我这才发现他的虹膜会随光线变幻色彩。没等我回答,青年已握住我的手伸向水面。
指尖破开液态星云的刹那,庞然大物从深空俯冲而下——是头幼年抹香鲸,皮肤闪烁着磷虾群般的微光。
我的惊叫卡在喉咙里。鲸鱼温凉的吻部轻蹭我掌心,发出频率极低的鸣唱,震得胸腔嗡嗡作响。
更不可思议的是,水面开始凝结成水晶阶梯,通往倒悬湖泊深处的发光城堡。
"这是新纪元前最后的避难所。"沈遇的声线忽然变得空灵,他踏着水阶走向倒影世界,发梢滴落的光点化作游动的小丑鱼,"六十年前大灾变时,第一批异化者把濒危物种的基因封存在..."
警报器突然疯狂震动。我低头查看全息屏,代表生命体征的绿线正在变异。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鳞状纹路,耳后传来类似腮裂张合的酥痒。我惊恐地后退,却撞进青年泛着海盐气息的怀抱。
"别怕。"沈遇的指尖抚过我耳后,鳞片应激性张开,露出底下珍珠色的薄膜,"你的基因序列和荧光鲸群产生共鸣了。"
湖水突然剧烈翻腾,成年蓝鲸冲破水面。月光在它皮肤上流淌成发光的溪流,背脊喷出的不是水柱,而是漫天星尘。
我听见自己心跳与鲸歌共振,恍惚间看到顾渊的骨骼在皮下透出蓝光——那分明是完整的鲸鱼骨架。
当蓝鲸沉入倒悬的星河,顾渊的瞳孔已经变成完全的珍珠白色。他捧起我泛起鳞光的手背轻吻:"从你跟着引路者踏进迷雾森林那刻,我们就注定要成为彼此的..."
话还没说完,远方突然传来树木倒伏的巨响。我的防护服内置通讯器炸开刺耳警报:【警告!东南方三公里检测到重型机械热源】
沈遇脸色骤变,那些温柔的鲸鱼纹路突然活过来般在皮肤下游走。他扯开衣领,我看见他心口嵌着枚发光的蓝宝石——分明是缩小版的萤光湖。
"快走!"青年猛地将我推向冷杉林,自己却转身奔向轰鸣声传来的方向。我看到他后背衣物被撑裂,脊椎凸起成流线型的骨刺,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我在逃窜中回头,目睹永生难忘的画面:沈遇跃入倒悬湖泊的刹那,身体化作二十米长的蓝鲸,尾鳍扫过的空气泛起涟漪,整片森林跟着发出低频共鸣。
那些反重力水母突然聚集成发光漩涡,将逼近的推土机卷入扭曲的空间裂隙。
我蜷缩在铁杉树洞里,看着监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数据。辐射值正在几何级增长,可我的变异指数却在下降——耳后的腮裂不知何时愈合了,皮肤鳞片褪成淡淡的珠光。
晨雾泛起时,沾着露水的珍珠母发卡掉在我脚边。我捡起时,发卡突然投影出全息影像:沈遇站在荧光鲸群中微笑,背后是缓缓转动的星空湖泊。
"姜念小姐,"他的声音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当陆地的季风与深海寒流相遇..."
影像突然中断。她摸到发卡内侧刻着串经纬坐标,旁边是手绘的鲸鱼尾巴——正是沈遇后颈的纹样。
我在接触鲸鱼幻影时,与他共享了记忆,我看到了沈遇百年前为守护海洋与族人决裂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