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六岁的顾明洲蜷缩在老巷的青石墙角。
冷风夹杂着雨丝，从翘起的屋檐上直直砸下，在青石板上溅起点点水花，浸湿了他纯黑西装裤的裤脚。
忽然，巷口亮起一团鹅黄色的暖光，像雨夜里悄然燃起的一盏灯。
“要一起撑伞嘛？小哥哥”
奶白色的羊皮小皮鞋停在他面前，裙摆绣着几簇铃兰，在风中微微鼓动，像一只即将振翅的小鸟。
女孩踮着脚尖将伞往他那边倾斜，茉莉花的清香混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驱散了灵堂中久久盘旋不去的线香气味。
他抬起头时，伞骨上的水珠刚好滑落，滴在女孩的鼻尖上。她皱了皱鼻子，笑得柔和又温暖，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病房窗台上那枝不肯凋谢的洋桔梗。
“我叫苏晚意，住在梧桐巷十七号。”她轻声说道，手里展开一块绣着小月亮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包住他冻僵的手指。
“妈妈说淋雨会生病，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哇？”
顾明洲盯着手帕角落那个小巧的月亮图案，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突然变得甘甜。
就在父亲带着那个红裙女人从灵堂冲出来的时候，他抓住的最后一道光，正是女孩伞柄上摇晃的月亮挂坠
“当心！”刺耳的急刹车声划破雨幕，苏晚意猛地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回路边。
卡车碾过水洼，泥点飞溅，染脏了她的白袜子。但她毫不在意，反而将伞更加坚定地往他头顶倾斜：“你看，我说过要送你回家的！”
苏晚意笑的明媚，一颗小小的种子在顾明洲心里慢慢发芽。
——十年后——
梧桐巷，顾明洲站在熟悉的屋檐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招聘公告。
公告上写着“修复师助理”的任职要求，其中一行特别标注的字——“熟悉明清绢本设色技法”后面，画着一个月亮符号，和当年她手帕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雨丝忽然细密起来，他抬手接住檐角坠下的水珠，指尖微凉。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个鹅黄色的身影穿过雨幕跑来，带着茉莉花的香气，驱散了整个庭院潮湿的苔藓气息。
“顾先生？”助理撑着黑伞匆匆走来，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拍卖行那边说《雪竹图》的修复师……”
“推掉下午的会议。”他扯松领带，大步朝巷口走去，檀木袖扣在雨帘中划出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去苏和堂。”
来到苏晚意的工作室门前，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廊下挂着的平安结上。
褪色的红丝线里缠着一片梧桐叶标本，那是十五岁时他为她攀爬上树摘下的。
那时候，她仰着脸站在树下，裙摆扫过满地碎影，转圈时笑着对他说：“要是能永远停在今天就好了。”
他伸手轻触平安结的流苏，门内忽然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透过雕花窗棂，他看见苏晚意正为客人斟茶。
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支翡翠镯子——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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