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宫墙的阴影前行，夜风裹挟着莲叶特有的清香拂过面颊。掌心那块李思明给的黑石突然发烫，在靠近汉白玉栏杆时剧烈震颤起来，皮肤几乎能感受到它内部传来的嗡鸣。池面映着支离破碎的月光，当乌云遮蔽的刹那，池底竟有七颗卵石亮起幽蓝微光，排列成北斗之形。
"果然在这里..."我解下腰间绳索，突然听见甲胄碰撞声从回廊拐角传来。今夜巡逻路线与内务府记录完全不符，赵敬宗果然起了疑心。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照到池边的垂柳。
来不及多想，我翻身越过栏杆。入水的刹那，刺骨寒意如万针入髓，肺部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黑石在掌心持续震动，指引我向最深处潜游。水草像无数双手缠绕四肢，越往下越能感受到某种无形的阻力，仿佛池水本身在抗拒外来者。
浑浊的水中，那口青铜沉匣静静躺在卵石阵中央。匣身蚀刻的星纹与玉玺底部的阴刻完全吻合，只是多了几道像是被利爪撕开的裂痕。指尖碰到机关锁眼的瞬间，匣盖突然弹开，数十根金丝激射而出。
右臂传来锐痛，那些比发丝还细的金丝已经缠出蛛网般的血痕。挣扎中黑石脱手，撞在匣内机括上爆出火星。整个池底突然形成漩涡，金丝网被绞成碎片的同时，我的后背重重撞在池壁上，一口鲜血喷在水中。
借着残余荧光，匣中羊皮血书上的字迹如蜈蚣爬行："赵氏敬宗通敌卖国，借北境战事毒杀先王，其罪当诛..."半块青铜兵符压在血书上，断裂处的锯齿与李思明上次展示的边关布防图完全吻合。最令人心惊的是末尾那句："黑石为钥，九星连珠时启玄武密道..."
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突然察觉头顶水流异动。上浮时看见几个黑影正在池边徘徊，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水面，像一群伺机而动的豺狼。我悄悄潜到假山背面的排水口，刚探出头，就听见岸上传来压低的声音。
"大人说池底有东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苔上的半个靴印让我浑身发冷——云纹底，正是赵敬宗门客特制的官靴纹样。这脚印还很新鲜，边缘渗出的水迹未干。他们来得太快了，就像早已知晓我会来此。
将密匣裹在外袍里，我沿着排水沟爬进御膳房后院。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兵符断裂处暗红的锈迹。指腹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突然摸到几个极小的凹点——是摩斯密码的"李"字。
"思明你..."灶台下的暗格突然传来轻响，三长两短，正是我们儿时约定的求救信号。刚移开铁锅，就看见暗格里躺着半块黑石，表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石下压着的纸条墨迹晕染："子时三刻，玄武门。"
窗外传来巡夜更声，丑时已至。将密匣藏进灶膛时，发现灰烬里埋着半截烧焦的绢布，隐约能辨出"九星连珠"和"三日后"的字样。指尖突然刺痛，灶台缝隙里竟嵌着片锋利的青铜碎片，边缘沾着新鲜的血渍。
这不是意外。思明在用他的方式标记路线。
刚推开后窗，远处突然亮起一串灯笼，像一条发光的蜈蚣沿着宫墙游走。最前方的灯笼上赫然写着"赵"字。我缩回阴影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领队那人突然停下，举起灯笼照向排水沟——水面还泛着我刚才搅动的涟漪。
"搜！"
杂乱的脚步声逼近时，我翻窗滚进菜圃。腰间的黑石突然发烫，指引我钻进堆满箩筐的角落。最底下的藤筐里藏着套太监服饰，尺寸正好。刚系好衣带，就听见有人在踹厨房的门。
"奉摄政王令搜查刺客！"
低头混入闻声而来的宫人队伍，路过玄武门时，守将突然伸手拦住去路。他的指甲缝里沾着和我臂上相同的金丝碎屑。
"腰牌。"
递上伪造的腰牌时，他拇指在我掌心重重一按——是"可信"的摩斯密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赵敬宗的轿辇正朝这边疾驰而来，帘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他阴鸷的侧脸。
"放行！"守将突然提高音量，同时用脚尖推过来一个食盒。轿辇经过的瞬间，我弯腰提起食盒，看见盒底粘着片青铜兵符的残片，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切削痕迹。
玄武门外的老槐树下，李思明正在石桌上摆弄几块黑石。月光照见他衣袖渗出的血迹，但他摆石子的动作依然稳如磐石。见我来了，他迅速将石子排成北斗七星状，最末两颗的位置与御花园莲池底分毫不差。
"你受伤了？"
他摇头，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石桌上。黑石接触的瞬间，桌面的纹路亮起血线，勾勒出皇城地下密道的全貌。三条主要通道中，有两条被朱砂划了叉。
"赵敬宗的人已经控制了这两条。"他的指尖在某处暗门位置画圈，"九星连珠那晚，玄武密道会开启三个时辰。"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蛛网般的金线伤痕——和冰窖里那些暗卫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号角声，皇城四角突然亮起烽火。思明猛地攥紧我的手腕，他的瞳孔在火光中缩成针尖大小："他们发现密匣被动了。"
树丛里传来窸窣声，我们同时扑向两侧。箭矢钉入树干的闷响过后，十几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最前面那人摘下蒙面巾，露出我在冰窖见过的脸——赵敬宗的暗卫统领。
"陛下好雅兴。"他阴笑着举起弩箭，箭头上淬着幽蓝的光，"摄政王请您去喝茶。"
思明突然吹了声口哨。地面震动起来，无数黑甲侍卫从密林中涌出，他们举着的火把上全都烙着玉玺纹样。暗卫统领脸色骤变，因为这些人穿的都是先王亲卫的制式铠甲。
"先王遗诏在此！"思明高举的羊皮卷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血色，那上面的字迹与我方才在池底所见如出一辙。暗卫们面面相觑时，统领突然暴起发难，淬毒的弩箭直取思明咽喉我扑上去的瞬间，腰间黑石爆发出刺目强光。箭矢在离思明咽喉三寸处突然调头，反射回去洞穿了统领的肩膀。他倒地时袖中滑出半块兵符，断口与密匣里的严丝合缝。
"走！"思明拽着我冲向密林。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那些黑甲侍卫竟然在屠杀暗卫。最骇人的是，他们刀剑劈砍时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像一群没有舌头的幽灵穿过荆棘丛时，我的袖口被撕开一道裂痕。思明突然停下，盯着我露出的手臂——那些被金丝割伤的痕迹正在发光，组成与玉玺底部完全相同的星图。
"原来如此..."他苦笑着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位置赫然有个正在渗血的烙痕，形状与黑石分毫不差，"我们都被算计了。"
密林深处传来号角声，这次音调更高更急。思明脸色突变，推着我滚进旁边的土沟。头顶掠过一阵箭雨，钉入树干的箭杆上全都缠着浸油的麻绳。
"他们要烧林！"
火光腾起的刹那，我看见思明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小瓶。瓶中药粉洒在火线上，竟然让火焰诡异地拐了弯，反向朝射箭者扑去。惨叫声中，他拉我钻进一个看似普通的兔子洞。
向下滑行了足足十息才落地，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思明擦亮火折子的瞬间，我看见了满墙的星象图——和冰窖里那些符文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用鲜血描红的轨迹。
"九星连珠那天..."他的声音在隧道里产生诡异的回声，"这些红线会组成完整的玉玺纹样。"火光突然照见墙角蜷缩的人影，那人抬头时，我差点叫出声来——是已经"病逝"半年的前朝太史令。
老人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划出几道血痕："黑石不是钥匙..."他浑浊的眼球反射着火光，"是祭品。"
隧道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无数锁链在拖动重物。思明突然掐灭火折子，黑暗中有湿冷的东西擦过我的脸颊，带着腐肉和铜锈的混合气味。
"别看。"他捂住我的眼睛，但已经晚了——在最后一缕火光熄灭前，我看见了隧道尽头那扇门。门上的星图缺了最中央的图案，而那个空缺的形状，正好与我掌心的烙痕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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