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蓝光在夜幕中明明灭灭，江佰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后背贴着担架上冰冷的金属板，耳中嗡嗡作响，只断断续续听见阿强在跟警察解释：“...匿名快递寄来的U盘，是Tioin和地产商的通话录音...”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记忆翻涌着将他拽回审讯室。那些棍棒落下时，他咬着舌尖数到三十七下，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的瞬间，忽然想起父亲总说“人活一口气”。现在这口气，终于没被压进尘埃里。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江佰在病房里醒来。晨光透过百叶窗切割成锋利的条纹，正落在床头的牛皮纸袋上。他颤抖着拆开，里面除了U盘，还有张泛黄的病历复印件——正是被篡改前的诊断书，右下角龙飞凤舞的签名让他瞳孔骤缩：Tioin的父亲，市立医院原副院长。
走廊突然传来喧哗。江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透过门缝，他看见Yo被几个便衣警察押着经过，往日嚣张的少爷此刻头发凌乱，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去向。“我要见我爸！你们不能这么对我！”Yo的吼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却再没人停下脚步。
“江先生？”护士推着治疗车站在身后，“您有访客。”
Tioin站在门口，西装皱得像揉烂的废纸，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他的眼神不再锐利，反而像被抽走魂魄的空壳。“是我爸...”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可怕，“那份伪造的死亡证明，是他签的字。”
江佰攥紧床单，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父子在算计？”
“我爸欠了Yo家的人情...”Tioin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他说只要帮他们拿下那块地，就能让我进全市最好的律所。我以为...只是走个形式...”他猛地抓住江佰的手，“我真不知道会害死你爸！那天在医院，我看到你妈签字时手抖得厉害，其实...”
“其实什么？”江佰甩开他的手，输液管随之晃动。
“其实我有机会阻止的。”Tioin瘫坐在椅子上，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但我怕失去这个机会，怕让我爸失望...”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现在他被停职调查，我也完了。”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监护仪持续发出单调的声响。江佰望向窗外，工地方向腾起阵阵烟尘。突然，他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往门外走。
“你去哪？”Tioin挣扎着起身。
“去老宅。”江佰头也不回，“我妈说，拆迁队今天要来。”
风裹着沙尘扑在脸上，江佰站在断壁残垣前。原本种着樱桃树的地方，此刻只剩个焦黑的树桩——有人半夜纵火烧了它。母亲蹲在废墟里，正把碎瓷片一片片捡进编织袋，白发在风里凌乱得像团棉絮。
“小佰。”母亲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泥灰，“他们说，要把地铲平了盖祠堂。”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声，三辆挖掘机排着队驶来。江佰握紧口袋里的U盘，突然扯开嗓子大喊：“等一下！”
挖掘机的钢爪悬在半空。戴着安全帽的负责人跳下车，看清来人后脸色骤变：“江...江先生，我们这是按合同办事。”
“合同是伪造的，证人是买通的，连死亡证明都是假的。”江佰举起U盘，声音在空荡的废墟上回荡，“现在，该算算总账了。”
夕阳西沉时，警车的红蓝灯光再次照亮这片土地。江佰站在警戒线外，看着Tioin父子被带上警车。Yo的父亲在媒体镜头前鞠躬道歉，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子。风掠过他的耳畔，恍惚间又响起父亲的声音：“做人啊，要挺直腰板。”
深夜，江佰独自回到老宅。月光洒在满地瓦砾上，泛着清冷的光。他蹲下身，在树桩旁刨出个铁盒——那是父亲生前藏私房钱的地方。铁盒里除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还有张字条，父亲用铅笔写的字已经模糊：“等小佰结婚，用这钱给娃买喜糖。”
泪水砸在字条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江佰把字条贴在心口，突然笑了。这场闹剧落幕了，但有些伤痛永远无法愈合。不过没关系，他想，只要还活着，就总得让这世道，听见些不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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