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三年的雪下得格外早,鹅毛般的雪花掠过宫墙,将掖庭染成一片惨白。寒风裹挟着雪粒灌进牢房的缝隙,在霉斑遍布的砖地上结出冰晶。容砚蜷缩在散发着腐臭的草席上,粗布单衣早被冷汗浸透,冻得发紫的手指无意识抠着墙缝里的青苔,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与绿苔混作暗红。
铁锁哗啦作响,牢门被粗暴踹开。谢砚舟踉跄着摔进来,后脑勺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却在落地瞬间将怀中的包裹死死护住。
狱卒小杂种,后厨的粮也敢偷?
皮鞭破空声中,少年蜷成虾米状的身影微微颤抖,直到铁门轰然关闭,才缓缓撑起染血的胳膊。
谢砚舟(谢相身)接着。
谢砚舟声音沙哑如破风箱,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血痕。他蓬乱的发间沾着草屑,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掌心托着的半块窝头带着体温,表面却沾着星星点点的褐色血渍
谢砚舟(谢相身)后厨老黄头被调走了,这是最后一块。
容砚望着他嘴角凝固的血痂,昨夜那二十鞭的闷响突然在耳畔炸开——少年被吊在刑架上,脊梁渗出的血顺着裤脚滴在结冰的石板上。
容砚你吃。
容砚我牙口好。
苦涩的汁液混着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谢砚舟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虎牙上还沾着树皮碎屑
谢砚舟等出去,我给你偷御膳房的桂花糕,听说宫里的糕点都镶着金边呢。
雪粒子从铁窗飘进来,落在窝头的裂纹里。容砚突然将窝头往谢砚舟嘴边塞说到
容砚一人一口。
两人交叠的手指冻得通红,干裂的嘴唇擦过对方指尖。窝头硬得硌牙,混着雪水却有了几分湿润,当谢砚舟咽下最后一口时,容砚忽然想起半月前宫宴上隔着珠帘的惊鸿一瞥——那时的少年身着云锦华服,腰间玉佩温润,哪像如今这般遍体鳞伤?
容砚阿舟,你说我们真能出去吗?
容砚靠着冰凉的墙壁,望着头顶巴掌大的天窗。月光透过铁栏洒进来,在谢砚舟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少年睫毛上凝着霜花,却伸手覆住他冻得青紫的手背
谢砚舟能。等我长大了,就把这掖庭的墙都拆了,换成琉璃瓦的宫殿,你就睡在最金贵的龙床上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却让容砚眼眶发烫。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三更天。谢砚舟忽然解下身上破旧的单衣,披在容砚颤抖的肩头,自己只着件磨出破洞的里衣。两人挤在狭小的草席上,听着风雪拍打铁窗的声音。容砚感受着少年怀中传来的温度,恍惚间,仿佛回到半月前宫宴——那时谢砚舟隔着珠帘对他笑,眼底的光,和此刻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