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他的西装下摆扫过案前的桌布,扁头给他带来了馄饨,他说陈深已经一天没有进食。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没有跟陈深提过的事情,连扁头自己也忘记了。
在苏三省没来之前,他的小弟阿强一直跟着刘二宝,有一次刘二宝让阿强去偷李小男的一个皮包,然后送到警察局说是捡的。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男士的公文包,久远到好像是冬天的时候,送“宰相”去南京的那一天。
他当然记得那个皮包里面装着什么,那是他打算成功营救“宰相”沈秋霞后,带着他与皮皮一起离开上海的船票。
刘二宝没有从皮包里查出任何蛛丝马迹,那么很有可能李小男已经天衣无缝的为自己隐藏了一切。
如果不是她,自己很有可能早已经暴露了,此时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他早一些决绝地送她离开,是否就可以保护她?
李小男悄悄为他做的一切,早已经超过了他的承重。
他已经失去了最亲的人,他再也不能再失去她,最后,陈深冒着暴露的风险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话转盘的摩擦声,毕忠良打电话去了同仁医院,如果被捕的李小男就是共党,那么极有可能他也会受到牵连。
他现在需要尽早地、比日本人更早地查到消息,这样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电话那头,同仁医院得到的消息是,抓捕唐山海那天李小男最后接触的那个护士在半个小时以前已经逃走了,就是连家里也已经人去楼空。
果然,李小男还有同党,她的同党就是打电话去医院的那个人。
他才挂下电话,电话又再次响起声音,那个声音就像一股绳,撕扯着他的神经。
*
梅机关在松江的军火库被袭击了,情报来自于“麻雀”的上线“医生”,李小男究竟是不是共党还有待查证。
消息不是来自电报,而是来自静安寺的一个邮筒。
黄昏的天光伴着人海,日本人的军队开着车撞开摊贩与人流,他们提着枪秩序地下车。
涩谷队长带着一众军队下来,他们将邮筒围住。
苏三省下车的时候,方觉此刻梦醒时分,他颤抖着身体与邮筒旁的身影遥遥相望。
天近傍晚,她的肩膀停着一只啼叫的鹦鹉,眉宇间似有宝光流转。
她将情报吞了下去,涩谷擒住她的肩膀,命令她吐出来。
万年龙套“臭娘们!给我吐出来!”
她被掐着脖子,拼命挣扎着吐出几个字:
毕姗姗“除非……咳咳…我死了……”
万年龙套“八嘎!”
涩谷气急败坏地给了她重重地一记耳光,忽有子弹穿膛的炸破之声。
她摔下地底的时候,涩谷也跟着她摇摇坠地。
原来,远处早就埋伏好了中共的游击队,日本的宪兵队乱做一团,游击队员想要冲出重围救她,她却被汹涌的日本军队冲走。
他们将她困囿,耳边似有风声呜咽,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谁知,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苏三省穿过日本人的人群,顶着所有风险,护住了她。
死了几个日本人,她自然跑不了了,她被日本人抓捕,他们让她下跪,她拼死抵抗。
他忽然有了一种被欺骗、背叛的感觉,就像被无数条银蛇撕咬,怒火中烧。
他又觉怜惜,仍然对她抱有期待。
他将她扶起来,他的鼻尖酸酸的,手铐铐住她的双手时,他看见她的辫子上还戴着自己送她的蝴蝶发卡。
最后另一支军队赶来,她被苏三省带走时,表情淡漠。
他凝望着她,失神良久,最后只是问道:
苏三省“为什么是你?”
她偏过头不去看他,肩膀上的鹦鹉也跟着风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