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将米娅抱回了房间。
刚一沾到床，米娅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她将肚子里的酒全部都吐出来后清醒了许多。
昏黑的房间只有窗外泄入的月光照明，清冷皎洁的月色笼罩在她身上像是镶了一层神圣的银边。
“是要…睡觉了吗？”
香克斯靠在床边席地而坐，好笑的看着她，“还不想睡吗？”
这不禁让香克斯回想起了与米娅在罗格镇的雨夜。
当时的房间也是这么黑，她嘴上说着不耐烦的话，但却心软的从门口挪了过来，坐在地上背靠着床陪伴当时还很稚嫩、脆弱的他。
一切都好像反了过来。
现在轮到香克斯来陪睡不着的米娅了。
“嗯。”米娅的鼻音厚重，她搭在床上的手指动了动，勾着香克斯空荡荡的左臂衣袖，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还有这里……”
香克斯闭上眼，米娅温热的手指轻轻滑过他左眼上的疤痕，酥酥软软的触感像是被绒羽扫过，引发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没有以前的建模帅了。”
米娅表情略带遗憾。
香克斯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贴着脸颊。
他压低声线，像是摇篮曲般轻缓又温柔，“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你真的不觉得好看吗？”
米娅被逗乐了，摇头失笑：“不好看。”
香克斯失落的长“啊”一声，八着眉毛，看起来有些委屈，“那可怎么办，已经变不回去了。”
“谁做的？”
米娅语气淡淡的，表面看上去好似一点也不在乎，可根据香克斯对米娅的了解，她大概率是起了杀心。
香克斯曾见过她这副冷淡的神情。
那是在雷利受了重伤，危在旦夕的时刻，众人都急的团团转，甚至有人小声啜泣，场面一时混乱，只有米娅依旧一副恍若与世隔绝般冷漠的表情。
她低喃：谁做的？
有人哭嚎着指了个方向，还未开口，一阵狂风骤起——
她消失了。
等她再次回来时，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海军制服，她右手握着慈悲，左手抓着一个滴着血的人头。
她又问：是他吗？
众人鸦雀无声，只有人头滚地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那是连罗杰海贼团都感到格外棘手的对手，可米娅却毅然决然的冲进对方的大本营，硬生生一人一剑灭了整个海贼团，还砍下了船长的头颅。
“卧槽。”也不知是谁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本来还因雷利的伤情而感到担忧的众人渐渐转变得暧昧，他们八卦的目光在米娅与雷利之间来回流转。
一人嬉皮笑脸的凑到奄奄一息的雷利身边揶揄道：“真是看不出来呀，本以为是你死皮赖脸的倒贴米娅中将，没想到原来米娅中将也那么喜欢你，雷利你果然好福气！”
雷利因失血过多的脸竟浮出些许的红晕，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其…其实你不用这样做的。”
“你想多了。”米娅动作利索的将慈悲收回剑鞘，“杀海贼是我作为海军的责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般大义鼎然的话，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信，嘻嘻哈哈的大声嚷嚷：“这就是传说中的傲娇、口是心非吧，明明就很在乎对方，可偏偏又说些伤人的话，米娅中将，你就承认你喜欢雷利吧，我们雷利副船长要身材有身材，长得也贼……等，等一下！米娅中将，我我我错了！你快把武器放下！”
“谁再胡说八道，谁的脑袋就落地。”米娅将慈悲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冷厉的眼眸扫视全场，“听明白了吗！”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点头如捣蒜。
慈悲收鞘的瞬间，香克斯清晰的听到众人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当大家热情的欢送煞神米娅离开，确保她听不见这边的声音之后，那人才敢搂着香克斯的肩膀，小声念叨：“香克斯啊，你听我说，这都是大家总结出来的经验，你以后若是要找女人，一定不要找米娅中将这样的，不仅嘴硬，还打不过，搞不好还有家暴倾向。”
说到这，那人仰天哀叹一声，为雷利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悲哀。
“你说，这两个人咋就走到一起了呢？”
当初罗杰海贼团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
香克斯也同样想知道答案。
香克斯陷入过去的回忆当中，短暂的沉默让米娅误以为他不想开口，这倒是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
米娅将手从香克斯宽大炙热的掌心抽了回来。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两只手撑着下巴，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孩儿。
她提议道：“如果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同样，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
香克斯回过神，满含期待的眸子亮晶晶的。
“真的吗？”
“当然。”米娅的嘴角轻微上扬。
香克斯眼里皆是怀念之色，“当时我和伙伴们航行到东海的风车村，本来打算购买点补给就离开，可我却遇到了一个和我小时候很像的男孩，他的名字叫路飞。”
路飞？
米娅试探问道：“蒙奇·D·路飞？”
“嗯？”香克斯一脸惊喜，“你见过他？”
当然见过。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NPC的优先等级大于玩家，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可米娅却不会这样回答他。
“见过，之前我就是搭他的船回的香波地。”
米娅接着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香克斯脸上笑意未减，“后来，有一伙儿山贼与我们产生了些争执，他把路飞丢进了海里，我为了救他，让近海之王吃掉了我的胳膊。”
“为什么？”
香克斯沉思片刻，感叹道：“大概…是在那时感知到了命运的指引吧。”
他拍了拍左肩，脸上丝毫不见悔意，只有一片坦然与肆意。
“于是我将它赌在了路飞身上，赌在了宿命，赌在了未来。”
真是个笨蛋，和当初向海军自首的罗杰一样笨。
那时，她也曾在因佩尔监狱问过罗杰为什么，回答她的却是一长串爽朗畅快的笑声，以及与香克斯相似的话。
米娅不可察觉的轻叹一声，又问：“左眼呢？”
闻言，他柔和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是被一个叫做蒂奇的人伤的。”
“那家伙，和我以前遇到的人完全不一样……”他捂着左眼，神色肃穆，“以至于到今日，这三道伤疤都还在隐隐作痛。”
“米娅。”
香克斯每一次呼唤她的名字时，声线都是轻轻的，柔柔的。
香克斯身形高大，即使坐在地上，也像一座小山般堵在她眼前阻断了大半的视野，无形的压力随着他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她。
他此刻俯低了上半身，枕着自己的右臂，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仰视着米娅，像是一贯凶猛狠厉的野兽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将自己的弱点与需求完全暴露给对方，凝视着她的眼中蕴藏着无限的眷恋。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还有很多的冒险故事想和你分享，可是我现在最想做的却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什么？”
“你…为什么会喜欢雷利？”
闻言，米娅表情滞了滞。
香克斯的问题超乎她的预想，她猜测，他或许会问她为什么突然消失，或者又因为什么原因而再次出现。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缓慢，或许只是几秒的时间，又或许过了半个世纪。
香克斯不清楚，他只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心脏正因着漫长的等待而焦躁不安，紧握的掌心浸出濡湿的汗。
终于，米娅愣怔的表情松动了些许。
她还未开口，香克斯犹如等待判刑的囚徒般紧张到浑身血液倒流。
“其实……”
香克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词，一句话。
“我从未喜欢过雷利。”
一颗狂跳的心沉寂了下来，香克斯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便被疑惑包裹，只听见他喃喃一句：
“为什么？”
或许香克斯想问的是：为什么不喜欢雷利，可还要为受伤的他报仇，不惜改变巡逻航线也要追上奥罗·杰克逊号？
真的像是船员们所说的那样，只为了见雷利一面吗？
可还未等他做出补充，米娅已经回答了他。
“雷利对我的追求攻势确实充满了浪漫色彩，他每经过一个岛屿都会特意给我买一个礼物，甚至还会通过海鸥给我寄出具有当地特色的明信片，而与我的每一次相见，他都会带上一束铃兰花送给我。”
香克斯笑容有些苦涩，“你这是在夸他吗？”
“……我在夸他？”米娅轻声念叨着，随后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就当是吧。”
“他强大，英俊并且浪漫，虽然还不确定是否忠诚，不过我想…除我之外，没有一个女孩子会拒绝雷利这样的男人。”
“可你们到头来还是成为了恋人。”香克斯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
“那只是一个意外。”
“那又是什么理由让这个意外延续至今日？”
米娅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也是人，我也会心动。”
香克斯喉咙一紧，“什么时候？”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米娅右手撑着脸，左手百无聊懒的在床单上画圈。
“当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带着少到可怜的行李，敲响我的家门，告诉我他离开了罗杰海贼团，离开了他的伙伴以及挚友，除了我之外一无所有的时候。”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蓦地笑了，笑容中纯粹的快乐不带一丝虚假。
“我记得那时还下了很大的一场雨，他就浑身淋湿站在我家门口，可怜的样子像是街边的流浪狗。”
说到这，她的笑容忽然淡了许多。
“你知道吗，香克斯。虽然我和雷利认识了这么多年，可实际上我们相处的时间总共加起来连一个月都不到，我和他各自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前行，我不会等待他，他也不会为了我放弃他的冒险与旅途。”
“所以当他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我接纳他的开始。”
“香克斯。”
米娅呼唤他的名字，左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她感受到了因她的触碰，掌心下的肌肤变得僵硬、滚烫。
“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可我看见了，也感受了你的心意。”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密密匝匝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声音介于沉闷与清脆之间，逐渐与他的心跳声重合。
“七水之都下的神庙，还有我家里的宝箱……虽然我目前只发现了这两处，但我想，未来我一定会看见更多你留下的痕迹。”
米娅深深凝视着他，神色复杂，“虽然从不曾与其他人谈论过，但我却莫名的想和你说这些话……”
曾经，瘟疫就问过她关于感情的看法，甚至质问她凭什么瞧不起爱。
她依旧记得她当时的回答
——我，不需要感情。
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是爱情。
我都不需要。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只有米娅她自己知道。
她不是不需要爱，而是需要的爱太过于庞大，无限趋近于无穷，是与宇宙黑洞同等级的庞大需求量。
她渴望有人视她为唯一，是生命之火，是灵魂之光，是超越生与死的力量。
她渴求组成那人身体的每一个原子自诞生之初就履行着“爱她”这唯一准则。
她祈求那人是从她身体剥离而出的一部分，他生存于这世间的唯一意义就是追寻她。
可这世间旅人熙熙攘攘，聚少离多已是常态，她明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所以没有人会与她灵魂相融。
无人能摧毁她，也无法被她摧毁。
“普通的爱，已经不能够满足我了。”
电光闪烁一瞬，照亮了昏黑的房间。
她敛眸，纤长的睫毛轻颤，“所以，崇拜我吧……”
香克斯的瞳孔微微闪动，他张了张嘴，可下一秒却被一根纤细的手指抵着了嘴唇。
轰隆——
雷声响起，震耳欲聋，声势浩大。
她浓黑的瞳孔像是湿润厚重到能滴出水的乌云，香克斯从平静无波的表面窥到深藏在她灵魂最深处的疯狂，是一片被连绵澎湃野火包裹的辽阔冻土，是一场永不停歇，永无止尽的暴风雪。
“崇拜我吧，把我当做唯一的信仰。”
“放弃你的姓氏，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放弃你的生命。”
“你能做到吗？”
香克斯在这一刻好似失去了所有语言。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他左眼的三道疤痕，空荡荡的袖管在电光中微微飘动。
米娅歪了歪头，乌黑鬈发从她的肩头速速下滑，一缕缕的搭在床单上，宛若古老传说中用绝美容颜与身姿蛊惑旅人的妖精。
“虽然我很感动你所做的一切，可若你做不到舍弃，那就可要想清楚了。”
就连她的声音，亦如甜腻的毒药。
她贴近香克斯，馥郁的铃兰香气混杂着酒精的醇香强势钻入了他鼻腔。
“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追逐我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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