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御花园还浸在青灰色晨雾里，石径两侧的残梅像被水晕开的胭脂。沈知意拂过石案上的霜花，锦书刚研好的墨立刻结了一层冰晶。她将《女诫》残页铺开，羊毫蘸取梅枝上收集的雪水，墨色在宣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忍"字。
"娘娘，手炉。"锦书递来的鎏金炉子外壁已经发烫。
沈知意摇头，腕间玉镯磕在砚台边沿。昨夜凤印的裂纹似乎延伸到了这里，白玉内里沁着蛛网般的细痕。笔锋突然在"心"字最后一勾劈开纸面，半片梅瓣恰落在裂口处，像道新鲜的伤口。
九曲回廊传来环佩轻响。苏婉清藕荷色裙摆扫过覆霜的栏杆，鬓边新戴的翡翠镯子随步伐荡出绿莹莹的光。她停在十步开外的梅树下，阳光突然穿透云层，镯面折射的刺目光斑正落在沈知意笔尖。
"奴婢给娘娘请安。"苏婉清屈膝时故意晃动手腕，翡翠碰着银镯发出清越声响。她托着的漆盘里，一盏参茶白汽蜿蜒如小蛇，"皇上说晨露伤身......"
沈知意笔尖未停。第三个"忍"字收锋时，梅树突然剧烈摇晃。苏婉清"哎呀"一声，漆盘倾斜的瞬间，翡翠镯子突然断裂。碎片飞溅过石案，最锋利的那片划破宣纸，堪堪停在"忍"字的竖钩上。
"奴婢该死！"苏婉清跪地时按住一片碎玉，指在边缘飞快一抹。染血的碎片内圈朝上，露出"景珩私印"四个阴刻小字。
沈知意垂眸看着宣纸上渐渐晕开的血渍。她拔下银簪刺破食指，血珠顺着笔杆滚落，将破碎的"忍"字补成全篇唯一鲜艳的朱砂。簪尖挑起那片带私印的碎玉时，回廊尽头突然传来仪仗的脚步声。
萧景珩的龙纹常服下摆扫过露湿的台阶。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苏婉清带泪的睫毛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沈知意染血的袖口。"皇后好雅兴。"他弯腰拾起半片碎玉，日光下翡翠断面闪着釉色冷光，"雪地练字？"
沈知意将染血宣纸轻轻一抖。血珠顺着纸纹流到"私印"二字上，把阴刻的凹槽填成刺目的红。她起身时裙摆扫过苏婉清的手指，宽袖拂过的瞬间，那片最关键的内圈碎片已经消失不见。
"皇上赏的镯子......"苏婉清哽咽着捧起碎玉，指尖在刻字处若有似无地摩挲。
萧景珩突然捏住她手腕。龙涎香混着晨露的气息压下来，他拇指擦过她腕间红痕时，余光却瞥见沈知意正在折叠那张血书。"不过是件玩意儿。"他松开手，声音像淬了冰，"内务府库里多的是。"
沈知意把宣纸按在石案上。血渍未干的"忍"字透过纸背，在青石表面映出淡淡的影子。她转身走向梅林深处时，苏婉清正巧抬头——皇后耳垂上那对明珠坠子晃过她眼前，光晕里分明映着翡翠碎片上未干的血迹。
仪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锦书蹲下来收拾碎玉时，发现最锋利的那片边缘沾着少许醋味。她抬头看向苏婉清离开的方向，那个宫女正用帕子包住手腕——帕角露出的一截绿色，分明是故意保留的完整卡扣。
沈知意在梅林深处摊开掌心。带血的私印碎片躺在绢帕上，内侧除了刻字，还有明显被醋腐蚀过的痕迹。她突然听见树梢的动静，抬头看见一只金丝雀正在啄食梅子——鸟喙啄开果肉的声响，像极了昨夜凤印磕在青砖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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