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火笼罩的金殿穹顶，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
起初只是发丝般的一道银线，直到第三夜子时，裂缝突然拓宽半寸，黑雪混着细碎的冰碴从缝中漏下，落在归元帝肩头时，竟化作两句清晰的低语。
“元儿，毁了莲火。”
是沈昭的声音。
温柔得像浸在春水裡的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归元帝猛地抬头，掌心的莲火“噗”地矮了一寸，金纹在腕间褪去半分光泽。
“谁？”
他厉声喝问，阶下的莲元与阿燧同时抬头，却只看到穹顶漏下的黑雪，“你们听见了？”
莲元皱眉摇头，雪链在指尖转了半圈：“陛下幻听了？臣只听见风声。”
阿燧也侧耳细听，冰瞳微微收缩：“有异响，但不是人声。”
归元帝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声音太真，沈昭临终前抚摸他发顶时，就是用这语气说“元儿要好好长大”。
可莲火是镇界根基，毁了它，无面人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第二日卯时，朝会正议着修补穹顶的事，裂缝里的声音又响了。
这次是萧烬，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粗粝质感，字字砸在归元帝耳中：“小元，别信那莲火的鬼话，它锁着的不是无面人，是你娘的魂。”
“嗡——”
归元帝腕间的莲火纹突然发烫，金芒骤暗，殿内的莲火灯盏齐齐摇曳，有三盏直接熄灭在灯座里。
“陛下！”
莲元快步上前，见归元帝脸色惨白，急忙将雪链搭在他腕上，“您又听见了？”
归元帝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萧烬的声音还在脑中回荡，像生锈的刀在刮骨。
他爹从不是信鬼神的人，怎么会说这种疯话？
可那语气里的急切，分明是当年教他握剑时的模样——“小元，快躲！”
“必须堵住这声音。”
莲元突然扯下雪链，绕上自己的双耳，“雪链能锁灵力，也能锁听觉。”
他指尖用力，链身勒入皮肉，渗出的血珠刚滴落在地，就被雪链吸了进去。
“莲元不可！”
阿燧想去拦，却见雪链突然生出无数细如牛毛的根须，顺着耳廓钻进莲元太阳穴，“这是……黑雪的异变！”
莲元闷哼一声，眼神瞬间涣散，随即又猛地聚焦，只是看向归元帝的目光多了层隔阂。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显然听觉已被彻底锁死。
可太阳穴上的根须还在蠕动，像有无数条小蛇钻进脑髓。
归元帝心头一沉。
昨夜沈昭的声音让莲火熄了一寸，今早萧烬的声音又灭了三盏灯。
若这声音没完没了……他瞥向穹顶的裂缝，那里的黑雪正越漏越多，在地面积成小小的一滩，映出他眼底的挣扎。
入夜后，阿燧抱着个巴掌大的铜制收音盒溜进偏殿。
盒面刻着冰凰纹，是她用三滴心头血催动的法器，能收录灵体残留的声波。
她刚将盒子举到裂缝下，里面就传出清晰的对话，这次竟有来有回。
“他还在犹豫。”是沈昭，语气里带着叹息。
“那莲火本就是用我的残魂和你的莲心熔的，多烧一日，你的魂就散得更彻底。”萧烬的声音跟着响起，“小元太犟，跟你一个样。”
“或许……该让他知道轮回BUG的事？”
“不行！他承受不住……”
“轮回BUG？”阿燧猛地捂住盒子，手都在抖。
这词太陌生，不像是这个时代该有的话。
她反复回放，那四个字清晰无比，绝非幻听。
就在这时，归元帝推门而入，脸色比方才更差，腕间的莲火纹已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你听到了？”他声音沙哑，“他们还说什么了？”
阿燧把收音盒递过去，按下播放键。
沈昭与萧烬的声音再次传出，归元帝的脸色随之一寸寸发白，掌中的莲火“滋啦”一声，又灭了一小截，连带着殿外的莲火灯都暗了大半。
“轮回BUG……是什么意思？”
归元帝抓住阿燧的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他们说的‘毁莲’，到底是救我娘，还是……毁了这方天地？”
阿燧看着他腕间几乎要熄灭的莲火，又看向偏殿外——那里的无面人不知何时聚集了不少，正仰头盯着穹顶的裂缝，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突然想起莲元太阳穴上蠕动的根须，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出来：“陛下，您有没有想过……这声音，可能不是沈昭前辈和萧烬将军？”
归元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痛苦淹没：“可那声音……太像了。”
收音盒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沈昭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属于她的机械感：“归元帝必须在三日内毁莲，否则轮回BUG将触发清除机制……滋滋……目标锁定……”
杂音过后，是萧烬的声音，却比之前冷硬了十倍：“清除倒计时72时辰。”
阿燧关掉收音盒，指尖冰凉。最后那段话里的陌生词汇越来越多，语气也变了味，像是被什么东西篡改过。
她看向太阳穴青筋暴起的莲元，又看向归元帝腕间岌岌可危的莲火，突然明白莲元为何要锁死听觉——这声音根本不是来劝，是来催命的。
“陛下，”
阿燧的声音带着冰碴，“不管这声音是谁，它要的都是莲火熄灭。我们不能让它如愿。”
归元帝望着穹顶的裂缝，黑雪还在漏，像不断滴落的墨汁，晕染着殿内的光。
他缓缓握紧拳头，腕间的莲火纹虽暗，却顽强地亮着最后一点光：“把收音盒给我。”
“陛下？”
“我要再听听。”
归元帝的声音异常平静，“既然它想让我听，我就听到底。但这莲火，灭不灭，由我说了算。”
阿燧把盒子递过去，看着他按下播放键。
沈昭与萧烬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柔又急切，归元帝的莲火又熄了一寸，可他眼中的挣扎却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殿外的无面人开始躁动，黑雪落地的声音越来越密。
阿燧握紧冰凰簪，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对方用最温柔的声音织了张网，而他们，必须在莲火彻底熄灭前，找到破网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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