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荒长歌

忘川水汽凝成渡船时，慕容九的白骨指尖正从星烬里打捞最后一粒蛊种。红血墨刃在船头烧灼出赤色星轨，金丝玉扇在船尾牵起三百里紫芝香——那是十六岁初遇时，忆故别在她鬓角的救命药。

"开船。"青铜碑裂开的缝隙里传来低语。十万阴兵化作骨桨划破冥河，船身每道裂痕都渗出前世记忆：七岁那年鸩酒灼喉的痛，十二岁情蛊发作时相拥的暖，十六岁药鼎中互喂的解药...

思毕恶吕的尖笑震碎九重星台。她与慕容夫人的合体尸身从忘川浮起，掌心托着青铜棺椁——棺中冰封的正是双子星宿本源，额间"赤"与"故"字正被蛊虫啃噬。

"该醒了。"俊赤的残魂从墨刃渗出，战纹凝成血色长明灯。灯芯坐着微缩的忆故元神，正用玉扇碎片修补破碎的星图。当第三百片星屑归位时，慕容九的白骨突然生出新肉，腕间莲花纹寸寸剥落，露出跳动的双心太极。

忘川尽头升起九丈药鼎。鼎耳饕餮纹咬住渡船桅杆的刹那，慕容九撕开胸膛将双心按入鼎身。金液沸腾中，思毕恶吕的合体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十万阴兵铸就的青铜王座——座上插着巫祝剜心的匕首，刃身刻着"慕容九"的生辰。

"原来我才是祭品..."她突然大笑，白骨指尖抚过鼎身河图。当最后一笔亮起时，忘川水突然倒流，洗净三百年血孽。俊赤的墨刃与忆故的玉扇同时没入鼎中，炼出柄刻着"赤心归故"的青铜钥匙。

西域黄沙在此刻静止。终南山巅的无字碑渗出金血，绘出完整的《烬海谣》曲谱。慕容九踏着星烬走向碑文，白发缠住正在消散的渡船："该谱终章了。"

当最后一个音符刺破黎明时，大荒尽头升起新日。十万阴兵化作蒲公英飘散，三百童男的魂魄凝成星雨。思毕恶吕的残躯在晨光中崩解，露出青铜棺椁里沉睡的双子婴孩——他们额间的"赤"与"故"字正被晨曦镀成金色。

药铺掌柜的琉璃匣突然自鸣。那株开花的当归结出籽粒，落地凝成渡船模样。牧羊人传说，食此籽者可梦见上古战场：执戟战将焚尽八荒业火，翩翩公子渡尽九幽怨魂，共守着座开满紫芝的无字碑。

而西域商队的驼铃永远少了一串，说书人总在月缺时讲述：冥河渡口有位白发船娘，红刃为楫玉扇作帆，每逢星坠便吹奏三重《折柳令》。沙地上的足印一深一浅，绕着永不熄灭的星火余烬，仿佛在等某个踏月而来的归人。

终南山新雪初融时，采药人发现崖壁上多出四行剑痕：

"赤刃焚天破轮回，

玉扇渡尽九幽灰。

双骄烬海长相守，

一曲长歌万古垂。"

青铜碑前的紫芝丛中，不知谁放下一对翡翠戒指。戒面纠缠的纹路里，依稀可见"赤心归故，九死不悔"八个古篆，在月华下流转千年不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