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静谧无声,只有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傅漓正小心翼翼地将为熙旺裁剪好的衣片披在人体模型上,审视着线条与比例。
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柔和地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纤维尘埃。
突然,窗边传来极其轻微的落地声!
傅漓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惊慌回头。
透过模型架子旁装饰用的金属球面反射,她看到两个穿着深色紧身行动服、黑布蒙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跃入了她的工作室,动作轻盈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尽管蒙着脸,但那跃动的姿态、那双熟悉的眼睛——傅漓几乎瞬间就认出了是小辛。
而他身后那个体型明显更为魁梧壮硕、即便穿着行动服也掩不住一身虬结肌肉的男人,则是阿威。
小辛第一时间看到了工作室里的傅漓,迅速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玩味,却也多了一丝任务中的锐利。
他身旁的阿威则更为警惕,目光迅速扫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其他威胁。
两人没有多余交流,显然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
小辛迅速移动到书架旁,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按下机关。
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轻微嗡鸣,一整面书架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的阶梯——那是通往地下密室的入口。
小辛率先闪入,阿威紧随其后,书架在他们身后迅速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傅漓垂眸,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
她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轻轻调整着模型上的衣料,指尖平稳,呼吸都未曾乱上一分。
只是那双妩媚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的笑意。
果然来了。这处“安全屋”,终究派上了它的用场。
几分钟后,工作室外传来了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询问声。巡逻队来了。
敲门声响起。傅漓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打扰工作的微恼和困惑,她走过去打开门。
“您好,女士,打扰了。”为首的巡逻队员出示证件,“我们正在追查两名可疑人员,看到他们似乎往这个方向来了,请问您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常?”
傅漓微微蹙起那双好看的黛眉,眼神纯然又带着点受到惊吓后的不安:“可疑人员?没有呀……我一直在这里工作,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她侧身让开一点空间,语气柔软又带着点求助的意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我的工作室刚搬来不久……”
她表现得就像一个完全沉浸在艺术创作中、对外界危险毫不知情的柔弱设计师。
那副娇弱担忧的模样,配上无可挑剔的容貌,让几位巡逻队员的语气都不自觉地放软了许多,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继续盘问。
又简单询问了几句,一无所获的巡逻队便告辞离开。
送走巡逻队,傅漓脸上的担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静的了然。
她继续不慌不忙地调整了一下衣片,甚至还拿起针线做了几针简单的固定,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书架旁,启动了机关。
密室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和金属的味道。她沿着阶梯缓步而下。
小辛正毫无形象地仰躺在一条长沙发上,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刚才的奔逃消耗不小。
而另一个身影——阿威,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依旧蒙着面,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左臂,指缝间有暗色渗出。
“巡逻队收队了,看样子,你们这次到手的东西……不算太烫手?”傅漓的声音在密室里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向角落的一个合金储物柜,输入密码,从里面取出一个专业的急救箱。
小辛闻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嚼着能量棒,含糊不清地说:“安啦,小任务而已,就我们俩练练手。”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出去散了個步,而不是被巡逻队追捕。
傅漓没有追问任务细节。
在明面上,她只是一个凭借自己努力在巴黎立足、如今回国开创工作室的孤儿设计师——是的,即便生物学上是傅隆生的女儿,但鉴于傅隆生是潜逃多年的通缉犯,在母亲去世后,她的官方身份就是孤儿。她知道得越少,对所有人越安全。
她提着医药箱走到阿威身边。“熙蒙应该在背后实时盯着巡逻队的动向吧,确保你们撤离路线安全?”她说着,目光落在阿威捂着的手臂上,“好久不见了,阿威哥哥。”
在她的记忆里,阿威是除了早年照顾过她的大哥熙旺之外,接触最多的养兄。
他身形魁梧壮硕,肌肉虬结,是绝对的近战高手,外表看上去凶悍不好惹,但性格却是六人中最重情义、也最为直率的一个。
阿威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的前一个问题。
他抬起另一只手,有些费力地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粗犷野性气息的脸,额角还带着激烈运动后的汗珠。
“嗯,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疼痛引起的沙哑。
他松开捂着伤口的手,试图脱掉上身的紧身行动服,但牵扯到伤口,让他动作一滞。
那道伤口在他的右臂肱二头肌上,不算深,但很长,皮肉外翻,血还在慢慢往外渗,看上去有些狰狞。
“我来吧。”傅漓放下药箱,上前帮忙。她的动作小心而专业,帮他褪下破损的衣袖,露出精壮无比、布满各种旧伤疤痕的上半身。强烈的男性气息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就在她拧开消毒水瓶盖,准备清理伤口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清脆地“叮”了一声。
傅漓动作停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条没有显示号码的短信:【傅漓妹妹变聪明了诶,哥没骗我。】
没有落款,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那个神出鬼没的天才黑客,熙旺的双胞胎弟弟,熙蒙。
哦,不,根据她在巴黎邻居那里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他们应该是三胞胎。
熙泰尚在襁褓时就被一对外国夫妇领养,才流落在外。
傅漓无奈地叹了口气。被黑客时刻“关注”的感觉可不太妙。她快速回复:【熙蒙哥哥,自家人就不用随时入侵手机了吧?不该看的不要看啊。】
消息几乎秒回:
【妹妹是说那个加密文件夹里的……‘特殊’设计图稿吗?画得真不错。不想让我不小心说漏嘴的话,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换我的沉默?】
傅漓看着屏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果然瞒不过他。她快速回道:
【放心,我会给熙蒙哥哥一个绝对满意的‘交换条件’。】
然后她不再理会可能再来的信息,将手机揣回口袋,注意力重新回到阿威的伤口上。
傅漓拿起沾了消毒水的棉签,对阿威说,“可能会有点疼,阿威哥哥忍一下。”
阿威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却落在傅漓专注而平静的侧脸上,似乎对她如此熟练的处理伤口有些意外。
冰凉的消毒水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阿威肌肉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动。
傅漓的动作放得更轻,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迹和血痂。“伤口不算深,但需要缝合两针以防裂开。”她判断道,从药箱里拿出缝合包。
“你还会这个?”阿威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忍痛而更加低沉沙哑。
傅漓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怀念的笑容:“在巴黎学设计的时候,也顺便在剧院兼职过一段时间服装助理,有时候演员们的戏服破了或者需要特殊效果,都得会一点。而且……一个人在外面,总得什么都学一点。”
阿威看着她的笑容,眼神复杂了一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小辛在一旁看着傅漓熟练地穿针引线,啧啧称奇:“哇喔,手法不错哦!下次我受伤了也来找你!”
傅漓瞥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小辛哥哥还是别受伤的好。不过……如果是来帮我试试新设计的防割伤面料,我随时欢迎。”
她说这话时,针尖已经利落地刺入了阿威的皮肤。
阿威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指尖偶尔不可避免碰触到他臂膀皮肤时,那微凉柔软的触感,与她此刻专注冷静的神情形成的奇特反差。
密室冰冷的灯光下,血腥味、消毒水味、还有她身上那缕极淡的清甜香气交织在一起。
一个娇媚动人的女人,正为一个刚从危险任务中归来、满身煞气的男人细致地缝合伤口。
这画面充满了一种诡异却又极其引人入胜的张力。
小辛盘腿坐在旁边沙发上,看看绷紧肌肉忍痛的阿威,又看看垂眸专注缝合的傅漓,眼睛里闪烁着极其兴奋和好奇的光芒。
他觉得,这个突然回来的妹妹,似乎比任何他经手过的危险任务、任何他发明过的奇特工具,都要有趣得多。
而阿威,则在这一片寂静的、只有呼吸声和细微缝合声的密室里,看着傅漓低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刺痛和她指尖偶尔擦过的微凉,第一次对这个“妹妹”,产生了一种超出以往认知的、极其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