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花爆开的轻响惊醒了浅眠的崔倍。他睁开眼，发现安定公主正蜷在自己怀中，睡颜恬静如初绽的海棠。
纱帐外，一支红烛将尽未尽，在青铜烛台上积了厚厚的烛泪。
崔倍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公主寝衣的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锁骨下一片雪肤，上面还留着他昨夜情动时留下的淡红痕迹。
他耳根一热，正要替她拢好衣襟，却听见外间传来铠甲轻碰的声响。
——那位左金吾卫大将军还在守夜。
崔倍的手悬在半空。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大理寺案卷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
"睡不着？"安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她闭着眼精准地捉住崔倍的手，将它按在自己心口，"本宫听见你心跳得厉害。"
崔倍僵着身子不敢动。
公主的心跳平稳有力，隔着薄薄寝衣传来温度，而外间那位将军的呼吸声似乎突然重了几分。
"臣...怕惊扰公主。"崔倍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安定轻笑，忽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青丝垂落，扫过崔倍紧绷的面颊："邱将军在外头，你很紧张？"她指尖划过崔倍突起的喉结，"昨夜本宫都没敢让你尽兴..."
"公主！"崔倍急急按住她不安分的手，眼角瞥见纱帐外人影倏地站直。邱庆之内力深厚，这等距离，帐中私语怕是字字清晰。
安定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她故意提高声音："崔卿的腰真细，比邱将军那把陌刀还易折呢。"
说着在崔倍颈侧狠吮一口，满意地听见外间"咔嚓"一声——不知是捏碎了什么物件。
崔倍羞得浑身发烫，却见公主突然收了调笑神色，轻轻摇头。
她凑到他耳边，这次真正压低了声音："别怕，他不敢进来。"温软唇瓣擦过耳廓，"本宫就喜欢看你被他盯着时这副模样..."
五更鼓刚响，崔倍就轻手轻脚地起身。安定仍在熟睡，锦被滑至腰间，露出满身暧昧红痕。
他红着脸替她掖好被角，却在弯腰时发现床榻暗格里露出一角绢帕——帕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猫儿扑蝶图。
"崔主簿。"外间突然传来邱庆之冰冷的声音，"该上值了。"
崔倍心头一跳，匆忙整理衣冠走出内室。晨光中，邱庆之按刀而立，眼下泛着青黑，脚边地砖竟裂开几道细纹。
两人目光相接，崔倍分明看见对方眸中翻涌的杀意，却在转瞬间被压下。
"将军...守了一夜？"崔倍试探着问。
邱庆之冷笑："比不得崔主簿'辛劳'。"他忽然逼近，正要说些什么，就被内室传来的慵懒声音截住了话头。
"邱庆之"
邱庆之身形一滞，握刀的手紧了又松。
"去吧。"安定的声音再度响起，"今日大理寺不是要呈递军械案的卷宗？"她故意提高音量，给崔倍解了围，满意地听见外间传来铠甲碰撞的声响。
崔倍行礼退下时，在门槛处绊了一下。
安定轻笑，不由想起昨夜他情动时，也是这般慌乱。
待脚步声远去，她才慢悠悠起身，赤足踩过冰凉的金砖。
"将军守了一夜，不累么？"安定突然绕过屏风。邱庆之又矮下身子，跪坐在外间蒲团上。
见她只着素纱中衣出来，立刻垂眸盯着地面，喉结却剧烈滚动。
安定故意将足尖抵在他膝头："本宫记得，金吾卫辰时就要点卯？"
"臣..."邱庆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请公主允臣...更衣后再来伺候。"
安定忽然俯身，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晨光里，她看清这位将军眼底的血丝，还有紧咬的牙关。
昨夜她与崔倍虽未真做什么，但那些窸窣声响与低语，想必一字不落都入了这人耳中。
"行了。"她突然松开手，转身时纱衣拂过邱庆之的面颊，"记得把本宫送你的那对金丝护腕戴上。"
……
用过早膳后，安定正在修剪一盆绿牡丹。这是崔倍前日从西市淘来的稀罕物，花瓣边缘泛着奇异的青碧色。
银剪"咔嚓"一声截断多余枝桠时，玉琴引着一位绯衣女官进了花厅。
"奴婢奉太平公主之命，特来贺喜。"女官捧着鎏金锦盒行礼，嘴角却压着笑。安定认出这是皇姐身边最得力的青黛，当年还帮她往国子监递过情笺。
安定挑眉："喜从何来？"
"公主说..."青黛轻咳一声，学着太平惯常的慵懒语调，"恭喜我们小月儿终于尝到男人的妙处，可莫要学那些酸儒，做什么清心寡欲的傻事。"
安定手一抖，剪下一朵半开的牡丹。她这位皇姐向来离经叛道，府中面首比母皇的后宫还热闹。
去年上元节，太平还特意送了她一匣子绘着春宫的琉璃盏，美其名曰"启蒙"。
"阿姊真是..."安定捏着眉心摇头，却见青黛已打开锦盒。里头躺着对羊脂玉雕的欢喜佛，雕工精细得连指尖都在泛着莹润的光。她"啪"地合上盖子，耳尖微热："玉琴去把本宫前日得的几坛波斯进贡的葡萄酒，送予阿姊。"
她不胜酒力，向来只敢小酌，这酒放在她这里也是浪费。
待青黛退下，玉琴捧着回礼跟出去后，安定才重新打开锦盒。
她指尖抚过玉雕缠绵的曲线，阿姊的话让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李饼就是在那晚离开的。
……
铜镜映出安定骤然冷下的眉眼。
三年前她代母皇去洛阳祭祖，回京那日正逢暴雨。车驾刚过洛水，就见邱庆之单人独骑拦在官道上，玄甲被雨水洗得发亮。
"李饼遇刺。"邱庆之当时的声音比铁甲还冷，"臣不得已...将他变成了半人半猫的怪物。"
安定至今记得掀开车帘时看到的场景——白猫蜷缩在斗篷里，雪白猫耳从斗篷中支棱出来，那双琥珀色的猫瞳盛满了惊恐与痛苦。
"为何送到本宫这里？"她当时问，自己都没有发现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
邱庆之跪在泥水里，额头抵着剑柄："只有公主府...既不会被搜查，又有足够的药材。"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
雨幕中，安定看着这个向来骄傲的将军第一次低下头颅。
她知道邱庆之与李饼的情谊——当年他误闯李家府邸，若不是被李饼救下，又被李饼父亲收留，这个奴隶营逃出来的少年早该死在乱箭之下。
"给我吧。"她闭了闭眼，隐去泪水。
后来李饼能控制变形后，第一件事就是请辞。
安定还记得那晚月光很亮，白猫跳上屋顶，琥珀色的猫瞳带着复杂的神色，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三个月后，母皇就指了邱庆之当驸马。
"公主？"玉书的声音将安定拉回现实。
安定合上锦盒。
铜镜里，她看见自己唇角又挂上惯常的慵懒笑意。
李饼也好，邱庆之也罢，就连纯良的崔倍——这些男人于她，不过是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她拿起银剪，利落地剪掉绿牡丹最后一根杂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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